為什麼隻有酒壺?
他俯身把垂着的桌布掀開,看樣子酒杯被摔了個稀碎。桌子下有一點,摸着地找去,牆邊的兩個櫃子下也有點,總共看下來,至少不是一個人獨酌。
穆遠一擡頭就對上闫慎的眼睛。
兩人正要出去,卻聽見身後慌忙間急匆匆的腳步聲。
“穆平蕭!你這個混賬東西!”
穆遠是跟在闫慎身後的,回頭還沒看清是誰,隻見人已經撲到自己身前,無奈隻能擡起右手擋下一棍子,吃痛地向後退了幾步,直到身後有了支撐,才堪堪站穩。
豐澤跟在青年身後連忙把人拉住,徑直跪了下去,抱着那人腿,泣聲道:“公子,公子,你不能沖動,你忘了夫人臨終前是怎麼說的話了嗎!”
青年不管不顧的一腳把人踹開,吼道:“你還來我家做什麼!你害死我姐姐,逼瘋我娘,現在我娘也死了,你如意了?你怎麼有臉來!我們楊府欠你什麼了!”
楊夫人,死了?
穆遠本人和這個世界上的人并沒有太多牽絆。
但或許是因為自己有穆小公子的一部分記憶,又或許是他無法忍受有一個兩個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死去,須臾間竟也心下一震。
要是說剛剛那一棍是疼,楊鶴這一聲,讓穆遠如墜冰窟。
楊鶴再次目眦盡裂地哭吼,手下一棍子就朝着穆遠右肩砸來,而他腳下像是生了根一般,愣在原地絲毫動不了。
他閉眼咬緊了牙關。
突然“當啷”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相撞,他整個人突然被一股力道直接向後拽去。
……
徑直把他拽坐在硬邦邦的地上。
痛感順着尾椎骨攀上全身,要是右肩挨那麼一棍子估計都沒這麼疼!
堪堪落下的木棍被闫慎用劍鞘止了下來,他反手一挑,穆遠便聽見木棍跌落在地上的聲音。
闫慎半個身子擋在穆遠面前,沉聲道:“此人身負皇命,若有罪證,當由大理寺收監懲治,閣下行徑,是為尋釁滋事。”
楊鶴被豐澤攙扶着站起,怒道:“你是什麼人!”
闫慎上前一步,穆遠以為他要發難,連忙爬起來拉住他的胳膊,卻被闫慎毫不留情地甩開。
這人就差把嫌棄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他照例出示了腰牌,掃了兩人一眼,不着感情道:“大理寺少卿,闫慎。”
是大理寺的人。
楊鶴腿立馬就軟了下去,豐澤紅着眼睛半攙半拖地才把人拉了下去,臨别前他的視線落在穆遠右手上,滿是歉意地鞠了一躬。
穆遠朝着他搖了搖頭,示意他沒事,豐澤才猶猶豫豫地回頭而去。
闫慎冷眼看着穆遠微微蜷縮着的右手,心道這人站那給人當靶子?最後在穆遠三分感激七分埋怨的眼神裡,撇下了句“活該”。
***
聽下人說,楊夫人自從刑場回來後就精神失常,一個人坐在房中總是發着呆叫着女兒的名字。
仵作驗屍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顱腦損傷充血,休克殒命,穆遠和闫慎去查過現場,牆上的血痕也都是吻合的。
真的是愧疚自殺?
内堂氛圍凝重,楊鶴還紅着眼睛瞪着穆遠,可奈何旁邊就是闫慎,瞧着婢女給穆遠把敬了杯茶水,要不是豐澤在一旁拉着,楊鶴差點站起來一腳踹在那婢女身上。
堂上坐着楊老爺,按輩分來說,穆遠該叫他一聲“世叔”,怎奈何他現下怎麼都開不了口。
楊老爺被楊夫人拿捏得緊,妥妥的妻管嚴,也是個好脾氣,現在家中變故也突然把人催老了許多,上次見他鬓間白發還未曾有那麼多。
“闫大人,小兒莽撞,得罪大人了,”楊老爺啞着嗓子道,“也勞煩大人不計前嫌……公道辦案。”
闫慎徑直将茶水放在桌上道:“楊老爺言重,本官職責所在,但本官至今有一事不明,需要您予以解惑。”
闫慎側目看了看四周,楊老爺正當要緩一口氣的時候突然止住,面如菜色地把剩下的人辭退下去。
楊鶴蓦地站起來:“大人有什麼事不能當面說,非得當我是外人嗎?”
楊鶴是個心直口快的,自小聽聞這闫慎刑訊手段了得,他爹是什麼性情他能不知道,萬一被這姓闫的殺了都是有可能的!
“你,”,楊老爺指了指豐澤,鮮少地發了脾氣,“還愣着幹什麼,把人拉下去!”
“爹——”
豐澤正拉住楊鶴胳膊,就被楊鶴猛然甩開,力道大到把人直接掀倒在地,頭直直磕碰在穆遠身邊的桌子上。
穆遠眼疾手快連忙俯身扶着豐澤,心道這楊小公子也太是非不分!
“虛情假意,”楊穆斜着眼睛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冷笑一聲,指着豐澤,“我想起來了,你和他不也是一夥的,指不定你就是幫兇!”
穆遠擡眼厲聲道:“楊鶴!疑罪從無,罪疑惟輕,《大燕律》有明文規定,你有何證據證明是我,又有何資格誣陷豐澤!”
“你?姚松良高徒,闫大人——”楊鶴譏諷一笑,繼續道,“——心腹,我哪敢說,但我教訓我家下人,你憑何來管!别忘了當初你一封信把他像個狗一樣打發過來,這十年可是我們楊家養的他!”
穆遠十指漸漸攏向手心,咬牙道:“我從未——”
“公子,沒事——”,豐澤一把握住穆遠攥緊的手,搖了搖頭,喘着粗氣道,“楊家照顧我這麼多年,都是應該的。”
今日楊鶴都如此跋扈,平日都不知道如何苛責豐澤。
楊老爺被堂下吵得兩眼發黑,又不得已掬着無可奈何的笑向闫慎賠禮道歉,硬是把楊鶴罵走了人。
穆遠手攙着豐澤起身,摸到他袖口縫縫補補的針線痕迹,心裡愧疚頓時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