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海水嘩啦啦地沖着船壁,聲音磨得人心煩意亂,穆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隻好起身去了外頭吹吹風。
甲闆上亮着幾盞燈火,看護貨物輪值的下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但都無一例外地捂着嘴打着哈欠。
穆遠靠着船欄,閉上眼睛,依稀可以聞見海風裡帶着些鹹味。
他想着闫慎的話,他問修築堤壩的役工是從何處征來的,隻是一時沒想起來,但他絕對在哪裡看過。
他正細思,突然間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耳中,不知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怪裡怪氣的打了兩個口哨。
“穆遠——”那人後來又壓着嗓音做賊似地喊他,喊一聲就縮回頭去,像是在玩什麼東躲西藏的遊戲,縮回頭還“咯咯咯”笑幾聲。
穆遠心下警惕,這船上應當是沒有認識他的人,等那人再冒頭第三次的時候,穆遠已經不動聲色繞到了他後面,二話不說一把擒住他的後頸,把人揪了起來。
穆遠冷冷道:“說,是誰,為何跟着我?”
“别别别——”那人身材瘦小,穿着黑色夜行衣,脖子鴨子似的一陣陣往回縮。
“穆遠,穆大哥,我錯了還不成嗎!我快撐不住了!”那女子拖着哭腔哀求道。
“怎麼是你?!”
“驚喜吧,你這什麼表情!這船難道就隻準你上得,本小姐上不得?”
驚喜?驚吓吧。穆遠未回神,沒留意手下一松,那人就跌坐在了地上,這動靜着實不小,眼看着守夜的船夫下人朝這邊走來,這商船上的貨就屬柳祥瑞的最多,若是處理不好勢必會打草驚蛇。穆遠懊惱地扶了扶額,跟提掃帚似的把人往裡面拖了拖。
他都已經做好要出去的準備了,隻聽得外間突然有了動靜。
那下人驚道:“闫公子?”
闫慎怎麼在這裡?!穆遠心下安了幾分,但又有些說不上來的緊張,他稍微探了腦袋出去。
闫慎此次意在私訪,身上并未着官服,隻是穿了件月白雲紋錦衣。可那下人覺得這人身如青松,帶來的卻是一種壓迫感,面色慘白又冷峻,仿佛下一刻就要抹人脖子一樣。
闫慎輕笑道:“小兄弟這麼緊張作甚?”
那小兄弟更緊張了。
隻見闫慎走了幾步,環顧了下四周,說道:“我養了一隻貓兒,方才一沒留神跑了出來,找了許久也沒找到,你可有見着?”
那下人搖了搖頭,立刻就反應過來那人是要他找貓,腳一擡馬上就要去找,又聽見闫慎的聲音幽幽響起。
闫慎垂目轉了轉玉扳指,語氣懶散道:“我那貓兒金貴得緊,若是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回來惹本公子心疼了,就叫你們主子來見。”
心疼……穆遠心道闫慎還真有些纨绔樣兒,第一次從闫慎嘴裡聽這樣的話,加上這矜傲的聲音,聽着怪撩人的。
還好是隻貓,若是個小娘子,那不得癡了。
那下人腿都軟了,被身邊的兩個人攙扶了一下才站穩,點頭哈腰地去了前艙尋。
身後人還在他耳邊叨叨道:“闫慎養貓?那得多吓人啊!你見過闫慎的貓嗎?”
穆遠沒應聲,定定地望着闫慎走了的方向一會,二話沒說就拽着那人的胳膊跟了上去。
于是就有了接下來這一幕。
闫慎坐在桌前翻着冊子,面沉似水,一言不發,身邊還杵着兩根木樁子。
許挽月站得腿都麻了,嘴上不敢說,臉上的表情都已經扭曲了,闫慎真是太可怕了,周遭的氣氛簡直冰到了極點,人在緊張的時候就總想找有相同處境的人獲得些安慰,她本想叫叫穆遠,結果一回頭,隻見穆遠也一聲不吭地站在闫慎旁邊,别說抱怨了,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那麼低着頭站着。
這得站到什麼時候啊,許挽月欲哭無淚。
但不出片刻,闫慎突然把手裡的冊子合上,手指勾來一個茶杯,連眼都沒擡:“不打算解釋一下。”
明明是問句,但偏偏讓許挽月聽出來一種“你說不說,不說就死”的感覺。
她當即心下一緊,立刻力挽狂瀾,卻禁不住有些結結巴巴道:“闫大人,别、别來無恙哈,我去河州探望我那二姑母,在這碰上你們,你說巧不巧……”
闫慎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把許挽月看心虛了。
她蔫蔫道:“好吧,其實我是來找穆大哥的,我不是來找你的,更不是來給你添麻煩的!”
闫慎還是不說話,自顧自沏了杯茶。
許挽月真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壓着聲音小心解釋道:“上次穆大哥幫我脫困,後來他向我打聽一些事兒,我這不有了新消息,想和他說來着,而且我是真想跟着你們長長見識……”
闫慎皺了皺眉頭,沉聲道:“長見識?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大理寺辦案都是拿命在辦,這人管這叫長見識?世上哪有那麼多機會給你長見識,往往一上來就是一記響亮的大嘴巴子,等哪一天頭别在腰帶上,就知道她今天說的話有多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