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要問一個合理的問題，再在回答的過程中不經意地扯到自己真正關心的話題上，想必社交的難度也并不大。

那麼順帶問一下那枚蛋的情況吧，盡管康斯坦斯并沒有十分關心它

康斯坦斯的年齡和閱曆，讓他對這種幼小的生靈懷揣着的關心有些浮于表面，具體表現為，他的教育讓他對他們保持善良、慈愛、寬容，康斯坦斯也确實在嘗試這樣做，像一種固定的程式化表演，在條件滿足的情況下自動觸發相應動作，而從他本人的想法出發，康斯坦斯其實是在無意識地回避這件事，從而避免前置的條件發生。

他也了解自己，但至少在需要他有所作為的時刻，他一次也沒有推脫過，這已經足夠。

對這顆蛋而言同樣如此，他會定時确認蛋的情況，但要他主動把蛋要過來自己撫養那是不可能的。

這個行為離“慈愛的長輩”顯然還有相當距離，然而學會不在道德上苛求自己也是人類必須學會的課程之一。

提香也多少察覺到了康斯坦斯的動作，明白對方或許希望與自己談談。

然而他不放心把這枚蛋單獨交給缪澤林，女巫在道德感上還不如她，隻好白天也看着對方。

他不清楚康斯坦斯到底想說的是什麼，在他擁有籌碼之前，他認為自己在對方面前隻有退讓的份，隻有等到這枚蛋破殼，即便是康斯坦斯打定主意要離開自己，提香也有挽留他的可能。

女巫對他的焦慮感到不解，她甚至認為，人類在龍面前的渺小，不值得提香如此大動幹戈，隻要他有心，創造出一個囚禁聖槍使的法陣不是不可能，更何況康斯坦斯已經失去了聖槍。

“那是因為你沒有這樣的感情，莉莉特。”缪澤林替提香回答了這個有些冒犯的問題，“我教育了成千上萬個學生，我能記住他們每一個。”

差點忘了，這裡還有半條龍。

缪澤林并不是一開始就是史萊姆這種生物。從血緣上看，她或許算得上是提香的侄輩，然而龍的年紀太長了，追溯的難度太大，也并沒有人會去做這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總之，她因此有幸得到提香的幾句提點，成為對方為數不多的幾位友人之一。

相比提香對魔術的興趣，她将自己的一生投入到了教育當中。

能用“一生”來形容一條龍，幾乎就意味着對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她應該死于黃金時代最末的聖戰，在保護學院的過程中被魔劍一劍穿心，鮮血灑在聖城和學院的土地裡，死得幹淨利落。學院裡的師生也因為龍血的魔力得以維持起巨大的防護罩，而戰後重建的學院，也有多處設施使用了她的骨髓。

萬幸她學生的研究讓她的生命得以用另一種方式延續，缪澤林從此不再是一條金龍，成為了一隻橙色的史萊姆——她的學生在制作中采用了部分橘子提取物，因此确實是橘子口味的。

缪澤林女士也因此可以以這樣的形态，繼續她的工作。

“如果您認為這樣做是有必要的話，”她頓了頓，“像您之前一樣給它保持好内部的溫度，大概一周過後，這顆蛋就會破殼了。”

她相當鄭重地把蛋交給提香，難得地模拟了人類的手部形态。

“中途隻要停止，孵化過程就會暫停。”

缪澤林借來輔助的聖物裡，殘餘的力量已經消散，如今變回了普通的黃金，法術中過高的溫度讓失去力量的十字架根本維持不住形态，甚至有些融化的傾向。

它被她也送給了提香，按理來說驕傲的龍族對這樣的消耗品是看不上眼的，她這樣做也許代表了某種提醒和勸戒。

“你可以挑一件你想要的東西帶走，我允許你進入法師塔。”提香對缪澤林說，他接受了這個禮物。

康斯坦斯是個有主意的孩子，僅僅從老師的角度來看，提香也能給出相當高的評價。盡管康斯坦斯在他面前總是顯得幼稚、不成熟、有些被動，但這也意味着，對方願意接受提香的教導。

他應該控制自己的渴望，馴服一匹烈馬的方式不應該是死死拉住缰繩，提香也應該明白，康斯坦斯表現出的傾訴欲已經側面證明了他的态度

隻要時間足夠，作為老師，提香可以慢慢告訴對方，告訴他如何放慢他人生的腳步，告訴康斯坦斯，他的人生是如此珍貴，告訴他有人認為他比全世界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