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斯對他幹了什麼一無所知,見他淋了雨,不知道從哪裡扯了條毯子來給提香擦擦,被提香翻潔癖躲開。
康斯坦斯一甩手,轉身就打算回去休息,走到半路被拖到了浴室。
好吧,可能每個人都有需要情緒發洩的時候,提香總不會無緣無故跑去淋雨吧。康斯坦斯這麼安慰自己,他靈活地從康斯坦斯手中跑掉,順着力道把對方往裡推了推。
提香沒反抗他的力道,轉過身的時候還是沒挂住臉上的表情,康斯坦斯也隻當看不見。
沒過多久他又來了一趟,給提香帶了點蜜餞和茶水,提香心裡發笑,明白這小孩是覺得自己心情不好,轉着彎來安慰他。
康斯坦斯送完東西就跑遠,提香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叼着對方後頸皮拉回來的沖動,低頭準備看看他放了些什麼。
他心裡明白,康斯坦斯不過是從自己的小零食裡勻一點出來給他,他所做的僅僅是個姿态,提香也明白,卻止不住滿懷欣喜地關注細枝末節,還為此心裡的沉郁都散了不少。
康斯坦斯離開後去看了看小羊,它已經在軟墊中睡下,團成兩個拳頭大的棉花堆,直到此時,康斯坦斯覺出點不對勁,它是不是長得有點太快了點?
他努力回憶它剛破殼的樣子,卻發現自己還沒有足夠的時間記住它最初的樣子,小羊就已經長大了。
人工造物這種生長速度也有些誇張了。
好幾件事堆在他心裡,像是有石頭堵住了河道,溪流勉強從它們的縫隙中通過,康斯坦斯也勉力維持着冷靜的思考。
然而,這份壓力的來源并不是由于面對不确定,而是克制自己不要走上那條看似更容易的道路。
隻要他向提香求助,他就能輕易地得到學術上的幫助,甚至是情緒上的支撐,憑借着提香對他的感情,就算把面對的所有苦難都甩給他也會被溺愛的吧?
康斯坦斯警告自己,他不可以這樣做。
如果真的跟提香搞得不清不楚感覺會很難脫身,他有這樣的預感,娶進門之後會被嚴格管理,離都離不掉。
而他無法掌控這樣可怖的武器,他甚至無法掌控索爾甘紮。
聖槍的饋贈改變了他的人生,他從無人在乎的孤兒,一步登天進入光明海的核心,索爾甘紮在他手中馴服得就像是他的身軀的延伸,神聖的權柄因此落入他的掌心。
然而這并非毫無代價,他已經用流不幹的血證明了這一點。
他小心給小羊整理了毯子,放輕聲音離開了房間。
光明海的石柱上雕刻着喇叭和飛鳥,缪澤林目不斜視地從彩繪玻璃的投影下走過,白衣的侍女成列地向她行禮問好,她也微微緻意。
“難得見到你本來的面目,缪澤林卿。”有女人溫柔的嗓音從陰影處傳來。
缪澤林的目光越過侍女的肩膀,看向來人,接着和侍女們一起屈膝。
一雙圓潤、蒼白的手伸了過來,腕上綴着橙花的花朵和月桂,它們簇擁着、彼此擠壓,花心勉強從掩映中探出,像是溺水之後大口呼吸,而這雙手仿佛來自一尊被裝飾起來的大理石雕像。
“教皇陛下。”
侍女們無聲無息地退下,缪澤林也不再維持着行禮的姿勢,起身直視着對方被白紗遮蓋住的面部。
“我很高興,事情如我們所盼望的那樣發展。”她像吟誦着聖歌那樣,充滿喜悅地對缪澤林說。
缪澤林回以笑意,白紗禁止他人窺探教皇的面具,而她并不需要面具,生物的特性給予她最精密的僞裝。
缪澤林狀似恭敬地将手中的托盤呈上,教皇準确地從橙花的花瓣下拿出了那封信,用指尖撫摸着那個紋章,她的戒指嗡鳴了一聲,康斯坦斯搭建的魔力模型便浮現在她手中。
“……他還是有些過于謹慎了。”
缪澤林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态度,但好在對方沒讓它猜測太久。
“我會親自去給塞布爾一點提示的。”她将信放回托盤,轉身離開,白色的身影逐漸溶解在石柱和夜色的影子裡。
這位得到第二次生命的龍走神了一瞬,說起來,那名信使被她截住後的表情很有意思。
她沉浸在思索當中,深藍色的長袍掃過廊中落下的花瓣,翻飛的裙裾在她走過又一個轉角後停住,好像海浪撞上大陸的崖角,接着缪澤林的臉上逐漸出現一點真實的笑意,卻帶着點諷意。
是什麼影響了您呢,提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