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夢的玫色身影如華麗毒蛇般遊走于林間,所過之處古木攔腰而斷。她足尖輕點樹冠便一躍而起,蒼白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長成巨獸模樣,籠罩在三人逃跑的前路上。
活屍在她的命令下,如同不知疲憊隻知殺戮的野獸,如潮水一般在身後蜂擁而至。
二人帶着祁漣且戰且退,早已不知走到了哪條路上,但總之不是祁漣來時走的路。
趙明予一邊打退了一波活屍,一邊在祁漣旁邊咬牙切齒地小聲道:“喂,我說,都這時候了,你還要裝嗎?”
祁漣無辜地看着他,好像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困獸之鬥,有意思,有意思——”
正在此時,三人頭頂上突然傳來一陣不似人聲的大笑,禹夢穩穩地立在樹上,看着下面被活屍包圍的三人,不僅不似方才瑟縮,反而很興奮似的,眼中閃着嗜血的光。
“上!給我上!都上!”她尖嘯着,那聲音就好像長指甲在樹皮上摩擦,葉慈聽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的武功明顯在三人之上,但她并不自己動手,仿佛很享受于看三人作困獸之鬥,這種虐殺的樂趣,明顯讓她整個人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葉慈忍不住啐了一口:“變态。”
“是挺變态的。”趙明予身上已經受了幾處傷,他身上的血腥味讓周圍的活屍更加蠢蠢欲動,但他仍在分神護着葉慈,葉慈又分神護着祁漣,因此三人中就他傷得最重。
“這樣下去不行!”葉慈喊道,“活屍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如果不想辦法突出重圍,我們三個都會被活屍撕成碎片的!”
“還不認輸嗎?”禹夢在高處笑得癫狂,“何不回頭看看你們身後?”
三人齊齊回頭看去,隻見方才在戰鬥中沒注意到,此刻他們竟然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崖邊的碎石随着三人的動作滾落而下,轉瞬便消失在深淵之中,再聽不到任何響動。
若從這裡掉下去,毫無疑問會粉身碎骨。
身後是萬丈懸崖,而身前,如地獄修羅一般的禹夢和嗜血野獸一般的活屍大軍還在逼近。
他們如今的處境,可謂九死一生。
可九死一生,畢竟還有一線生機。
葉慈的目光恍惚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麼,接着,她握緊那隻沒拿劍的手,指甲深深嵌進肉裡,才勉強定了定心神。
若想突出重圍,不是沒有辦法,隻是……
她隻猶豫了一瞬,眼神便瞬間變得堅定起來。
接着,不等趙明予祁漣二人反應過來,她便運氣将二人一推。
推出這一掌時,她運起吹呴内功,于是一掌便将二人推出幾丈遠,幾乎推到了屍群之中,卻沒傷到二人分毫。
趙明予面前突然出現一張泛着惡臭的嘴,他連忙斬出一劍。
而祁漣處在相對安全的地方,他隻錯愕了一瞬,便反應過來,意識到了什麼一般,喊道:“姐姐,你要做什麼?”
葉慈不語,隻是嘴角輕揚。
而下一秒,她卻突然出劍,隻是這次,刺的不是活屍,而是自己。
她接連在自己的大臂、大腿上劃出數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殷紅的血立刻順着劍樋汩汩流下,而葉慈卻恍若未覺,反倒将千鈞當空一揮——
頃刻間,血雨淅瀝而下,葉慈方圓幾寸,立刻便充滿了刺鼻的血腥味。
活屍們像是找到了獵物,瞬間調轉矛頭,向着葉慈奔去。
趙明予此刻也明白了她究竟想幹什麼,大驚失色,不顧身上的傷撕裂開來,踉跄地向葉慈跑去。
“不要——”
他飛撲出去,惶然地向已經被血色染紅的葉慈伸出手,整個身子都被自己抛了出去。
他滿腦子隻有要攔住她這一個念頭,半空中的手幾乎已經碰到了她的衣角。
然而,咫尺天涯。
葉慈歸劍入鞘,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便如一隻鴻鳥,從懸崖上一躍而下,直直地墜了下去——
紅色的雨滴伴着血腥氣随着她落下,屍潮循着血味,到了懸崖邊也不知道停止,一隻,兩隻,千千萬萬隻活屍從趙明予和祁漣身側低吼着穿過,最後随着葉慈一并落入了懸崖。
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又如潮水一般席卷而去。
趙明予茫然地趴在崖邊,看着底下的萬丈深淵,而不遠處的雲海間,依稀有熹微晨光破雲而出。
天終于亮了。
而那個他曾在心中默默許諾要守護一生的姑娘,卻死在了天亮前的最後一刻。
他早已戰至脫力,半晌,才踉踉跄跄地從地上爬起來,轉過頭來,祁漣才看清他此時的模樣——
雙目赤紅,滿身血污,眼神中唯餘恨意,比深色瘋狂的禹夢更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惡鬼。
他擡起布滿傷口的右臂,穩穩地将靜思劍尖指向立在樹上的禹夢。
“你……是螽衛的統領。”
他擡起左手,随意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死死地盯着樹叢中的那一抹玫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