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輝離開了董事會,為了替李思淼還債,還賣了别墅。
他現在手裡的積蓄不多,真的隻能勉強維持生計。
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剛剛起步時的樣子。
而這一切還沒來得及消化,向晚卿的話就應驗在自己身上。
李思思提出離婚,轉身又傍上了另一個美圈的大佬,連坐牢的女兒都顧不得了,跟着人家去了美國。
向晚卿再見到自己的父親時,是在十一月的最後一天。
那天京北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
向家輝就坐在從前一家餐廳裡,隻點了一份炒飯,一個人默默地吃着。
向晚卿中午和同事出來吃飯,看見向家輝時,隻抿了下唇。
他老了,頭發也花白了,胡子都沒刮,臉上的皺紋一道道變成了溝壑。
父女倆四目相對,向家輝的眼角流下了悔恨了淚水。
就着炒飯一口口咽進了肚子裡。
嶽星輪對他做的并不算太絕,上悅的賠償數額巨大,向家輝失去了佳藝,根本負擔不起這筆巨款。
最後還是嶽星輪幫他還了一部分。
餘下的歲月,他隻能一個人孤孤單單,在日漸衰老中度過。
想到曾經一家三口在這家餐廳時吃飯時的樣子,時間好像就在昨天,又好像很遙遠了。
遠到親生女兒看見他,仿佛不認識了。
向晚卿垂下眼,向他走過去。
向家輝擡起頭時,眼尾一行淚流淌下來,他蒼老的聲音讓人聽不太清楚發音:“晚,晚卿。”
“這裡有點錢,你拿着用吧,如果身體不舒服,給我打電話。”
向晚卿将一張銀行卡放到他面前,始終垂着的眼微微上滑,在觸碰到他的眼時又馬上收回。
她放下卡就轉身離開,連飯都沒吃,拉着同事走出了餐廳。
中午的陽光寒冷中勉強透出暖意。
她站在外面深吸口氣,這一刻心裡竟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哀。
嶽星輪給她打了通電話:“晚上去哪吃飯?”
向晚卿握着電話,慢慢垂淚:“嶽星輪,我想哭。”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聽見她馬上說:“剛才看見我爸爸了。”
嶽星輪歎了口氣:“向家原來的别墅還留着,讓你爸爸住回去吧。”
向家輝現在也知道錯了。
到底是親生父親,向晚卿隻有這一個親人了。
“要不然我們先住回去吧。”
向家輝住在那套小房子挺好,别墅太大,他一個人顯得空曠。
不過他們的新房還在裝修。
最近對門的老爺爺老奶奶看着他們進進去去,已經起疑心了。
向晚卿覺得住回原來的家也挺好。
“你就當這段時間,是上門女婿吧。”
嶽星輪:“......好。”
上不上門無所謂,女婿很重要。
嶽星輪将冰島之行定在了一月初,也是冰島景色最美的時候。
這個時間冰島的日照隻有4個小時,幾乎全部被黑夜和冰川籠置。
可是可以看到更多的極光。
嶽星輪自己有私人飛機,這一趟向晚卿在飛機上睡了十個小時,化了兩個小時的妝,等落地凱夫拉拉維克機場時,瞬間覺得臉上的妝不香了。
像被打上了一層冰箱,凍得臉都麻木了。
兩個人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圍着毛茸茸的圍巾,抵達時天色就是黑的。
坐車前往酒店時,隐約可見天邊那抹綠色的極光。
為什麼要來冰島呢?
向晚卿也不知道,可能隻想體會一下世界的孤獨與荒蕪。
可此行有了嶽星輪,似乎也不覺得孤獨了。
兩個人相擁在一起,踩着20CM深的積雪,在維克小鎮上吃着面包配湯,外面的天灰蒙中透着淺淺的藍色,籠罩在餐廳裡,光線暈暗,吃着大片略粗糙的面包,很有氛圍感。
旁邊的紅頂教堂拍照很漂亮,被積雪覆蓋的斯科加瀑布仿佛冰川,60米落差的高度,爬到頂端,彩虹近在眼前,這一刻他們好像攀登到了蒼穹之上,腳下是飛流直下的瀑布,穿過彩虹,激起千層浪花。
景象奇幻又霓彩。
嶽星輪提前預定了一架直升機。
穿過綿延的山脈和歐洲最大的冰川,這一刻,向晚卿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們好在世界盡頭的上空,俯視着盡頭的輪廓,每一次感覺他們離地球的邊緣這麼接近,所有的煩惱都被推向了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直升機降落在了藍冰洞,在冰島這僅有四個小時白晝中,藍冰洞好像是一個外太空的世界,根本沒有人類的蹤迹。
嶽星輪抱着她站在冰川的一隅,看着海水交接的地平線,深深地吻住了她。
連呼吸都是冰冷的地方,向晚卿的唇上卻是滾燙。
他眉眼罩了一層冰霜,可眼底蘊藏着溫暖的種子,他笑着問她:“為什麼喜歡這裡?”
向晚卿想了想:“我們一起走到了世界的盡頭,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我們可以共渡一生?”
不離不棄,與子攜手。
“當然,你以為你還跑得掉嗎?”凍得發紅的鼻尖蹭着在她的唇上描繪着唇形,他輕笑着。
向晚卿吻了下他的唇,突然就傷感起來。
當年爸爸向媽媽求婚時何嘗不是許下了一生的承諾,轉眼間誓言就變成了笑話。
“嶽星輪。”
“嗯?”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娶别的女人?”
自己說完都歎了口氣,他這麼年輕又有錢,不娶好像也說不過去:“娶也沒關系,就是能不能多想我兩年?”
長睫被冰島的空氣凍住,連水霧都凝結成了冰霜,挂在上面像晶晶亮的冰鑽。
嶽星輪冰亮的眸蓦地深了下來:“我手下有世界頂尖的醫療團隊,你想死還挺難的。”
他端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進她的眼裡:“向晚卿,你給我好好活着。”
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對我的救贖。
“我就是假設一下。”向晚卿撇了下唇。
這個時候說這些太煞風景,她抱着嶽星輪安撫着他:“我開玩笑的,我不會死的。”
他的呼吸在她的耳邊輕顫,擡頭看這片冰川。
如果向晚卿真的死去,他或許會回到這裡,就坐在這塊冰上,一直一直地回憶他們走過的地方。
和她吻他的笑臉。
直到,死去。
他的唇碰了下她的耳廓:“向晚卿,這輩子我不會再娶别人了,所以,别離開我。”
向晚卿從他懷裡擡起眼,彎彎的眼尾被冰川凍住了一抹紅潤,久久未嘗消退。
從藍冰洞回來,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踩在積雪上,咯吱咯吱地響。
身後一道道水藍綠的冰亮的極光好像雷紋,一道道從天際暈染而下,在山脈的頂端盤踞,交彙成一團光暈。
極光在他們身後浮動,周圍布滿了點點繁星,肉眼可見的快速閃動,在極光中暈染下格外清晰。
他們好像墜入了一個奇幻的世界。
向晚卿轉頭看了一眼,慢慢笑了:“嶽星輪,我終于看到星星的輪廓了。”
大大小小,什麼形狀都有。
他笑了笑。
他的名字是媽媽給起的,或許媽媽也曾來過冰島,見過這裡的極光和星星。
拉起向晚卿的手,兩個人相視一笑。
仿佛踏着光,兩道白色的身影,在雪地裡越走越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