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猛然吐出一口黑血,随後雙目圓睜,身體像破布娃娃一樣軟了下去;随着他死不瞑目,風浪也驟然平息,濃霧散去,燈火通明的江城海岸又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龍的力量,小子。
大約所有同事都想象不到,和他們朝夕相處的應真潇,竟然會有如此顯赫又玄幻的身世:
東海龍王的愛女,早早位列仙班坐擁一片大澤,日後更是會繼承整個東海,即使是在天生超凡的龍族裡,也絕對算得上是龍生赢家,天之驕女。
而龍女和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辦公的原因,也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
自二十年前天庭順應人間發展趨勢,改革神仙聘任制度以來,“位列仙班”就隻剩下兩條途徑,按人間的話來說,就是公開招考和特殊人才引進。
前者沒什麼好說的,主打一個逢進必考,公平公正;後者主要針對龍王這類神仙,現實基礎是隻有既定的神仙能幹
——普通神仙,甚至普通龍族,怎麼管天下水域和水族?管不了,他沒這個能力知道吧。
基于現狀,天曹考功司開創性地推出了基層調研制度,把等着繼承皇位的二代們封鎖神力丢到凡間,要求他們以普通人身份,在人間生活、工作,并提交實踐報告,合格才能繼任。
——不合格?不合格就老頭子接着幹咯,反正神仙壽命長,延遲退休也是人間的先進經驗嘛。
總之,應真潇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響應天庭号召,來到人間實踐調研的;而現在,二十年之期已到,東海,你們的龍王回來了!
應真潇拎着蛇妖的衣領,從容起身。
撞到她,算這妖孽踢到混凝土承重牆了。
下輩子投胎注意點。
……
公安局辦公室裡。
“怎麼能惹出這麼大的禍!”書記恨鐵不成鋼:“要不是氣象局的幾位小同志挺身而出,天都要塌下來了你知不知道!”
可是轉念一想,當時的情況兇險到那等程度,書記又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沒出事,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
崇真觀的周觀主心有戚戚地歎了口氣:“是啊,真是萬幸。”
信号恢複後,報警電話立馬就被島上的人打爆了,公安反應迅速,趕來把事故中心的衆人帶回了派出所——也就是死掉的蛇妖、崇真觀衆人、組長和應真潇。
周觀主匆匆趕來,和各路被驚動的領導解釋情況,把門派弟子、應真潇和組長撈了出來,焦頭爛額之餘,又有些慶幸。
那蛇妖十分兇殘,觀裡不敢輕視,即使是來偵查的小隊,身上也帶着能靠性命拖住蛇妖一陣子的法器。
可誰料那蛇妖竟然如此兇惡,如果不是應真潇,自己師門的弟子就該殉難了,島上百姓的性命恐怕也保不住。
思及于此,他忍不住轉向一旁的應真潇,斟酌着開口:“還沒感謝這位高真出手相助。”
應真潇擡擡手,十分謙虛:“為人民服務,應該的。”
周觀主:……
他咳了一聲:“高真境界超然,在下佩服。能否請教高真,師承那支法脈?”
如此厲害的修士,以他的身份,不應該一無所知才對,難道是隐士高人。
“沒有師承,自學成才。”應真潇早有準備,她攤開掌心,露出一個小小的扇狀玉片:“應真湖龍女廟。”
報上師門,免不了一番盤問,幹脆不說了;至于人類身份,她在人間生活了二十幾年,履曆絕對真實,并不擔心會被看出破綻。
“原來是元君娘娘座下的道友。”周觀主肅然起敬:“還有娘娘鱗蛻,難怪如此克制那水蛇。”
應真湖龍女廟,全稱應真湖安瀾鎮水靈樞宮,供奉應真湖龍女,是應真湖龍女娘娘祖庭,也是境内以龍為主神的廟宇中,香火最鼎盛的,無出其右。
傳說應真湖龍女是東海龍王之女,唐代分封于應真湖,曾折斷龍角射殺為禍人間的惡蛟,頻頻顯聖,福澤一方,在長江中下遊地區形成了廣泛的信仰基礎,知名度不遜于四海龍王。
抛去這些面上的東西,就周觀主所知,應真湖龍女廟的法脈傳承,也是有真功夫的,尤其擅長水-雷之法,特别克制水族中的妖物。
書記面露疑色,周觀主又解釋道:“元君娘娘聖心仁厚,鎮水誅邪的經文術法并不藏私,無需受戒修持,就可以在應真湖祖庭直接閱覽,至于能學到多少,全看個人悟性天資。”
“對。”應真潇點點頭:“感謝娘娘開源。”
書記和周觀主:……
年輕人性情跳脫,兩個中老年人無力招架,書記趕緊把話題轉開,他看向應真潇手中的鱗片:“這竟然是龍鱗?看起來像玉一樣!”
周觀主點頭,語氣不無羨慕:“是的,所以元君娘娘又被尊稱為玉身龍女。娘娘鱗蛻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啊,應道友有大機緣。”
這東西搓個澡就掉一堆,應真潇沒覺得有多稀罕,看他順眼,本想做個順水人情,但轉念一想,自己現在的龍設是人類修士,應該還挺寶貝龍鱗的。
于是她把龍鱗收了起來:“是運氣挺好。書記——”
應真潇清了清嗓子,又指了指組長他們所在的方向,暗示道:“我們是市氣象局人工影響天氣辦公室人工降雨三組的。”
書記:……
“知道了,知道了。”他咳了一聲:“氣象局的同志們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保護人民群衆的生命财産安全,危難時刻見忠誠,這種無私無畏的精神,值得表揚,值得嘉獎!”
正當此時,書記的秘書進來了,神色焦急額頭冒汗,俯身在書記耳邊低語幾句。
另一條出逃的妖在遠潮集團團建的遊輪上現身了,現場沒有出現傷亡,但遠潮集團總裁陸雁書因此落海,現在下落不明。
應真潇倒不是故意偷聽,但她現在恢複龍身,耳聰目明的程度人類根本無法想象,這點防備的伎倆完全起不了作用,說的話跟往耳朵裡灌一樣清楚。
陸雁書失蹤了?
應真潇略微沉思。
書記聽完彙報臉色大變,加之還有事情的後續亟待處理,與周觀主兩人分别和應真潇交換了聯系方式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應真潇也和自己的同事會和,女同事拉着她左看右看,十分緊張:“潇潇你沒事吧?”
今天的事把他們都吓壞了,當時重任在肩沒空害怕,事後腎上腺素消退,又看到網上的消息、視頻滿天飛,越傳越駭人,也不由得後怕了起來。
偏巧和應真潇一起去的組長像是創傷應激了,完全想不起發生了什麼,又有那麼多領導進進出出,看起來事情很大,急得組裡的大家像熱鍋上的螞蟻。
“沒事,就是一個人精神分裂發作,暴起傷人而已。”應真潇拿書記敲定的理由安慰同事:“至于其他的那是巧合,本來海上天氣就多變,遠離陸地信号也确實不穩定。”
理由确實牽強,但官方也不可能真說有妖怪。
要說,也多虧了應真潇,知道後面長槍短炮對着,誅妖的手段樸實無華,沒一點特效鏡頭,因此網上雖然視頻滿天飛,但玄學事件的推測還是沒能成為主流。
思及于此,應真潇又看了一眼神情茫然的組長,心裡說了句抱歉——消除記憶也是為了保護你作為普通人類的世界觀啊。
“是這樣嗎?”女同事将信将疑,但是經此一役身心俱疲,也沒有細究:“還好沒事。看不出來啊潇潇,你還是個武林高手?”
跳上戲台制服暴徒那一下,行雲流水,任誰看了不感慨一句女俠好身手;雖然網上也有人說,應真潇是公務人員,不該對普通人下那麼重的手,但女同事還是覺得應真潇打得好。
所幸,人民群衆深明大義,把大放厥詞的聖母噴得裝死跑路。
“随便練練。”應真潇微微一笑:“大學體育課學的。”
——女大學生是這樣的,隻要有學分幹什麼都很起勁。
女同事忍俊不禁。
虛驚一場,衆人在派出所附近找了個燒烤攤子,說是慶功兼壓驚,淩晨兩點多才消停。
大家都喝高了,女同事抱着應真潇抹眼淚,她坐應真潇隔壁工位,兩人關系最好,還是固定的飯搭子,這會兒不知道多傷心:“潇潇,你以後要常回單位看看啊!要想我們啊!”
“嗯嗯,我也想你們。”應真潇扶着她上網約車,笑道:“想我了就往天上看看,如果有積雨雲飄過來,就是我來看你們了。”
每一朵積雨雲背後,都有一個勤勤懇懇的龍族社畜。
“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女同事破涕為笑,兩人拉扯了一會兒,總算是道了别。
組長還算清醒,主動承擔了送女同事回家的任務,臨行前,又确認一遍:“小應,真的不用我們送你回去?”
“不用。”應真潇搖搖頭,在冷白的路燈的照映下,臉頰竟有些異樣的潮紅,分外……勾人。
組長沒由來的有些緊張,不敢再看她,低着頭幹巴巴道:“那,那你照顧好自己。”
送走同事們,應真潇長舒了一口氣。
看着面色如常,但隻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現在有多難受。
四肢發軟,奇異的熱流一陣陣的自尾椎骨湧起,擴散到四肢百骸,帶來難以言喻的空虛感。
也是一千多歲的成年龍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傳說中的交衍期,淫……呃,龍性大發的階段。
龍族的第一次交衍期往往在成年不久後到來,可應真潇和其他龍不一樣。
她雖然成年已久,但在千年前的惡蛟之禍中元氣大傷,很長時間裡,她甚至無法維持清醒,時常陷入沉睡,從未體驗過象征着龍族身體健康而成熟的交衍期。
如今身體恢複了許多,又被那蛇妖的液化的妖丹沾染,蛇性奇淫,蛇妖的妖丹本來就是三界知名的□□,那麼第一次交衍期到來……倒也不奇怪。
應真潇壓下身體的不适,旋身化為龍形,隐入夜空,直奔東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