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雅青怒目,蹭的一下站起來,但因為心神俱疲,眼前一黑,身型不住的搖晃;應真潇趕緊扶住她:“交給我,雅青。”
她扶着張雅青坐在椅子上:“叔叔你來得正好,這會兒正是需要幫忙的時候,搭棚子的人說要先交十萬塊錢,雅青一個年輕人哪有,你快幫忙湊湊吧。”
張大伯臉色一僵:“我們都是莊戶人家,哪裡有那麼多錢?雅青你在大城市上班,賺錢肯定比我們多,做人女兒的,辦葬禮可不能舍不得錢。”
“不是你說要給我媽辦葬禮嗎?”張雅青冷笑:“怎麼一提錢就不吭聲了?”
張大伯:“你媽要是沒有親生孩子,我肯定給她拿錢,這不是有你在嗎?不讓你拿錢,又怪罪我們不把你放眼裡。”
“反正我也沒錢。”張雅青說:“我已經把房子挂到中介去了,到時候拿到錢再結葬禮錢,就當我媽自己出錢給自己辦後事。”
她沒錢這句話,倒不全是氣話。
局裡也知道張雅青家條件不好,臨來前,除了工會和領導個人掏的慰問金,幾個領導和組裡的人還各自湊了點,拿了十萬塊錢交給曹哥,讓他先把事情辦了,錢以後慢慢還都行。
當然,組裡同事都說了,錢是上的禮金,不用還了;應真潇也拿了一萬塊錢,取了現金在包裡。
“你——”說到房子,張大伯臉色一沉:“沒錢你不會去借啊?你讀了研究生的人連貸款都不知道?房子怎麼能賣?那是你爸買的,你爸沒兒子,這房子該是你堂哥的,你憑什麼賣?”
旁邊的張三叔也幫腔:“是啊,你媽葬禮你做女兒的不出錢怎麼行?以後可是要天打雷劈的,我們讓你出錢,也是給你修功德。”
張四叔是最向着張雅青的:“雅青啊,錢不夠可以慢慢湊,叔伯幾個也知道你不容易,但是千萬不能意氣用事啊!”
他說:“你哥都和你未來嫂子說好了,明年在城裡那套房子結婚,你和你哥關系最好了,可不能看着你哥婚事黃了啊。”
幾個大男人說着就要來拉扯張雅青,應真潇神色一冷,起身把張雅青護在身後:“說話就說話,湊過來幹什麼?想打架?”
她個子高,不怒尚且自威,更何況這會兒神情冷淡,張家兄弟都被吓住了,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面面相觑。
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怕一個小丫頭;但那一瞬間,确實寒從腳底起。
張雅青心身俱疲,還被圍攻,本來就是勉強維持,這會兒見應真潇護着她,徹底繃不住了,又哽咽着哭了起來。
張家兄弟還想說什麼,但應真潇的壓迫力實在是強。
張大伯哼了一聲:“反正房子不準賣,我可告訴你,縣裡領導我們都打過招呼了,這房子誰都賣不掉。到時候我們往家門口一躺,我倒要看看誰敢買。”
張三叔幫腔:“雅青,你同事護得了你一時,還能護得了你一世?咱們總歸是一家人。幫襯兒子是多少年的規矩了,你要聽話一點。”
語氣滿是威脅。
恰此時,曹哥走過來了,端起領導架子,呵斥道:“吓唬誰呢?你跟誰打了招呼,就敢這麼欺負雅青?”
“領導,我知道你是江城的大領導,”張大伯冷笑:“但是縣官不如現管,你憑什麼插手我們這裡的事情?反正話我放在這裡,房子我要定了,你要是不服,就去法院告我!”
曹哥果然很能鎮得住場子:“我還就不信了,世界上就沒有管得了你的人?”
他往外招了招手:“老陳,這裡這裡。”
另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哎喲,你個老曹,早說殡儀館邊上那個專門辦事的場地不就得了嘛,報地址誰能找得到?導航跟着轉了半天也找不到路。”
“我哪知道這地方是幹什麼的。”曹哥熟稔地上去散煙:“得得得,請你抽根好煙,給你賠罪,行了吧?”
中年男人接過煙:“這還差不多。”
張大伯一愣:“史局長?”
“喲,這不張老大嗎?”史局長說:“你上這攬生意來了?散了吧散了吧,人家是正兒八經高材生公務員,不興你們那一套。”
張大伯有些猶豫:“不是,過的人是我本家弟媳,我們來幫忙。”
——為什麼公安局局長會出現在這裡?
“幫忙?”曹哥冷不丁:“我看你是來欺負人家小姑娘沒了爸媽,來搶房子的吧!”
他把事情說了一說,雖然他後面才來,但是以他的閱曆,能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聽完,史局長眉頭一皺:“張老大,你想錢想瘋了?一個孤兒的房子你都貪?”
張大伯喏喏,說這是規矩,一直以來都這麼辦的。
“國有國法,法律說是誰的就是誰的。”史局長說:“你老曹都打招呼過來了,我肯定要給你面子,你放心,這丫頭後面的事情我給她辦,我倒要看看誰敢阻撓。”
他上前和張雅青握手:“丫頭節哀順變,明天棚子搭好了,我再正式過來吊唁,今天主要替楊廳長看看情況,他最近工作忙,想親自來,脫不開身啊。”
楊廳是省裡的領導,曹哥級别還不夠,招呼是氣象局的劉局長親自打的,說張雅青父母雙亡,家裡條件不好,一個人辦喪事,讓照顧照顧。
廳長日理萬機,哪有空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自然是一級一級往下找,最後找到了史局長。
張雅青受寵若驚。
張大伯漲紅了臉,不複剛才欺壓人的氣勢:“史局長,這是我們自己家裡的事,你、你可不能官官相護,欺負我們小老百姓啊……”
“什麼官官相護?大叔,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應真潇适時出聲,面帶微笑:“這可是組織的關懷啊。”
——要麼說以前那個年代,談戀愛要找組織打報告呢,沒有組織撐腰,把封建勢力震懾住,不要臉的老東西真敢把人拉回去搞包辦婚姻。
張大伯:“你威脅群衆是吧!”
應真潇兩手一攤:“我也是群衆,不服你去法院告我。”
張大伯:……
“人小姑娘說的對,這是組織關懷,你不服就去找紀委。”史局長不耐煩:“找小姑娘麻煩算什麼能耐。”
張家兄弟氣咻咻的走了。
應真潇看向角落,張母身上的煞氣淡了一些。
——但,遠不到消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