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闆子。
雖不緻命,卻讓洛梵意恍覺眼前的父親陌生至極。
他眉宇間的冷厲與記憶中慈愛的模樣判若兩人,仿佛被什麼魇住了魂。
“這些年對你太過縱容,才養出你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洛誠拂袖而立,聲音冷硬,“回你的照花水榭閉門思過。這三個月,不得踏出院門半步。”
洛梵意唇瓣微顫,脊背的傷口随着呼吸起伏滲出血珠。
她想質問父親為何從不許祭拜母親,想追問姥姥索要遺骸的真相,可甫一張口,喉間便湧上腥甜。
“師父……”柯黎絞着衣角,終究忍不住開口,“師姐雖莽撞,卻未傷天害理,何至于此?”
或許是她自幼無父無母吧,她也不理解這般近乎偏執的父愛。
洛梵意費力擡眼望去,血淚模糊的視線裡,師妹的身影化作一團月白色光影。
她聽見父親長歎:“身為一宗之主,若是徇私任由她胡來,又怎能服衆?”
說完,他又冷冷地看向柯黎道:“若是再求情,我連你也罰。”
柯黎從未見過這樣冷酷的宗主,她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往前去。
洛誠又對洛梵意道:“既然你回來了,我便把十三放出來。你要知道,她在冷室受過,全都是因你任性所緻。”
“既然……父親……這麼說……”洛梵意咬緊牙關,拼着最後一絲力氣斷斷續續道,“那便放她自由……”
提起褚十三,洛誠痛心疾首地撚須:"若非她武藝高強護你周全,你豈敢任性妄為?今日我便解了她與你的身契,明日收作親傳弟子,省得你再生事端。"
洛梵意看着洛誠的嘴巴一張一張,最後慢慢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隻覺天旋地轉,眼前白光一片,終是昏死過去。
再睜眼時,斜陽餘晖透過雕花窗棂,在錦被上烙下斑駁光影。
門外鑼鼓喧天,襯得屋内愈發冷清。
她方欲起身,肩背便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師姐莫動!”柯黎忙按住她,手中藥碗漾起漣漪,“傷口才敷了金瘡藥。”
洛梵意面色蒼白,扭頭看向坐在身旁的柯黎,扯出一絲笑容:“有勞師妹費心。”
柯黎輕歎一聲,眉頭緊鎖:“師父正在為十三操辦拜師禮。我想着,咱們都是自家人,這些虛禮不去也罷。倒是師姐這裡……”
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藥碗邊緣:“我來看顧你,十三定能體諒。”
她擡眸望向窗外,庭院裡張燈結彩,鑼鼓聲隐約傳來。
師父明明最疼師姐,為何師姐遊曆歸來,一切都變了模樣?
“師父設下的禁制……”柯黎收回目光,聲音輕若蚊呐,“我能來去自如,你……”
話音未落,洛梵意重重咳了幾聲。
她望着窗外那片被禁制隔絕的天空,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三個月,九十日,兩千一百六十個時辰——她等不起。
若是從前,她大可在家中閑居三月。
可如今她蠱毒已解,正是大展拳腳的好時候。
公孫青竹尚在河源生死未蔔,南柳的姥姥亦在翹首以盼她的回音。
她已非昔日那無足輕重的透明人,肩頭擔着諸多事務,心中牽挂着無數待她維護之人。
她再難忍受于閨房之中虛度光陰,心中焦灼如焚,恨不得立時從床榻上躍起。
見洛梵意神色焦躁,柯黎忙上前按住她的肩頭:“師姐,我知你心系諸多事務,然很多事亦非急于一時。你這傷勢雖非緻命,卻也不可小觑。若不悉心調養,縱有千般謀劃,亦是徒勞。況且師父此刻正在氣頭之上,你若頻頻在他眼前晃蕩,隻怕他的怒氣更難消解。不如安心靜養幾日,待師父氣消,我再去為你求情。”
洛梵意胸中郁氣翻湧,但柯黎所言句句在理,此刻她若強撐病體,确與廢人無異。可要她當真困守繡閣三月,實難從命。
她忽地靈光乍現,猛地攥住柯黎的衣袖:“師妹能否教我幾句還城派内功心法?”
柯黎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有一套吐納心法,如此也不錯,既能養護經脈,也能促傷口愈合,不過不是今日。”
今日洛梵意身上的傷還未結痂,欲速則不達。
洛梵意眼底迸出亮色:“如此再好不過。”
她頓了頓,又扯了扯柯黎:“再捎幾本還城派内家典籍可好?”
蠱毒既解,她不如把這三個月都用來修煉。
柯黎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明日我便抄一本《清虛引》來。”
洛梵意感激地望着柯黎。
二人正說着話,雕花窗棂忽起笃笃清響,一隻青鳥正以朱喙輕叩琉璃。
因為洛誠設下的禁制,青鳥進不來,隻能用這樣的方法吸引她二人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柯黎擡頭看向窗台,有些疑惑地開始辨認。
洛梵意費力地擡頭張望,但看不清,便有些急切地扯着柯黎的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