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問出心中疑問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日落時分,天空遼源澄澈,天空最高點的藍正在變得更深更暗。
“您好,歡迎光臨!”
靠在收銀台後貨架上發着呆,等待着交接班同事換衣服的錢天像被驚醒的貓,梗直了脖子,又是那雙無所謂的眼。
“嗨~”怎麼說也要和房東打個招呼,錢天掰直了身體,胡亂揮了下手,還努力扯了扯嘴角。
“我好了,你可以回了。”是同事的聲音,“哦?朋友來接啊?”
“嗯。”算是朋友嗎?錢天默默又在已經拿好的便當上疊上了一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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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王瑞理所當然地吃着自己提回來的便當,錢天撐着下巴想着确實呢,給做慈善的房東大人一點小恩小惠也對。
“想問什麼就問。”眼皮不擡,說話也斬釘截鐵。
“唔……”這是第幾次被猜到心思,這人不會真的是仿生人吧,會讀心術的,“之前…嗯…之前和你一起來買東西的小女孩呢?”錢天斟酌着用詞。
“這啊?”錢天的這個問題值得一個擡眼對望,“被我吃掉了。”
?
“開玩笑,開玩笑。”被呆愣的表情逗出的微笑轉瞬即逝,後半句話說得認真嚴肅,“真想知道?”
想知道想知道,兩個月來每天都想知道,錢天點頭如搗蒜。
“她是仿生人,我把她送回公司維護了。”
還以為會被拒絕回答呢,意想不到的走向讓錢天忘記了吞咽,腮幫子鼓得像一隻小倉鼠,含含糊糊,“維護好就回來了嗎?”
“不一定哦,有價值的會被維護,失去價值的仿生人會被報廢。”王瑞像在說着一件來自遙遠國度的小事般事不關己。錢天被這個不帶任何感情的陳述句哽了一下,“那她的爸爸媽媽呢?”
感覺到有視線停留在身上,錢天不自在地頭更低了,下巴都戳上胸口了,答案還沒從那人嘴裡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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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也是仿生人嗎?有沒有價值?”為了打破難堪的沉默,錢天随便想了個問題,問出口後又後知後覺地生了點脾氣,好像自己有多關心自己的房東似的。
“我嘛,你又想知道了?”白瓷人偶原來也是愛笑的,嘴角的翹起恰到好處,吃着便利店便當也全是優雅感覺,間不容發地把問題往回甩,“你呢?你覺得你是人類還是仿生人?”
“我當然是人類,我有從小到大的全套記憶,我在城市長大,爺爺在鄉下,有天爸爸開車帶我們回去在高速上出了車禍……”
錢天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用這件傷痛來證明他不是仿生人,“我的頭做了很大的手術,還有傷疤呢。”錢天的手在發間摸了半天,也沒摸到那想起就該疼痛的傷疤,是因為卷曲的頭發太長了吧。
“每一個被制造出來的仿生人都會被植入記憶,所以你說的記憶毫無說服力。假設你就在剛才,被我制造了出來,我又給你植入了‘你’從小到大的記憶,不是就跟‘現在的你’一模一樣嗎?
所有的記憶是親曆親為過,還是僅僅靠外部輸入,你無從判斷的吧?就像提交申簽的當天,才趕忙随手寫寫的作者的大綱一樣,對于你這個審核編輯而言,大綱是什麼時候完成的——根本分不出來啊。”
關于自己是人類還是仿生人的議題,竟然辯論不過一個外人,巨大的挫敗感讓人不快,再加上之前的仿生人小女孩,自己竟然真的有是仿生人的可能,仿佛正搭乘紙船渡河,目力所及之處,紙船正一點點地溶解,錢天泛起了一絲慌亂,隻能盡可能裝作态度高傲地還擊:
“人類和仿生人根本不是一種物種吧,之間肯定有所區别吧?自己是不是仿生人,自己還是可以分辨的吧?”
像是在整理思緒,王瑞頓了好一會才開口,“仿生人像塑料瓶一樣被制造出來,人類通過精卵結合出生。生物與非生物之間的構成物質幾乎沒有差異,最大的差異就是生命吧?那麼‘生命’又是什麼?
關于這點還沒有人能明确的回答,而我認為生命的真相就是記憶本身。仿生人有記憶,有思維,有感受,有欲望,他們是否具有‘生命’?甚至他們整個個體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實際上隻是一種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