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蕭瑟,迎面吹來的風吹動着那男人的衣角,他壓低了帽檐,一張因瘦削而凹陷的臉籠罩在黑暗中,他站在樹下,左手插在口袋裡,右手夾着香煙,深吸了一口後,緩緩吐出了白色的煙,就像,吐出他這一生的苦澀。
他的視線下移,落在了被綁在後備箱的程雪身上。
她蜷縮着身子,擠在那狹窄的後備箱子裡,雙手雙腳均被繩子綁着,那繩子系得緊,緊緊鑲嵌在肉裡,磨得她細膩白皙的皮膚通紅。
雖然痛苦,但她卻也不求饒,就這麼怒瞪着他,像是想要将他的模樣牢牢記在心裡,哪怕是下到地府,也要找他報仇。
這股子狠勁,倒是和他很像。
男人默默想着,又吸了一口煙。
“你很倔強,你是個不服輸、不服軟的人,其實在這一點上,我還挺欣賞你的。”
他沙啞着聲音,用煙嗓說道。
程雪冷冷地盯着他,半晌,移開了視線:“既然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殺我,現在不就是你最好的機會嗎?為什麼不動手?”
“不動手,是因為我還有一些事情想問你,這些事情,隻有你知道。”
“你怎麼就覺得我會告訴你?可笑,你是要殺我的人,難道在臨死了我還要對你言聽計從?”
“……”
男人沒有說話,他似乎覺得程雪說的這番話有點道理。
如果她不願意開口,哪怕是殺掉她,有些事情也無法得到她親口驗證。
他又抽了幾口煙,像是想要分掉身上壓着的重擔一樣,讓疲勞的靈魂得到一絲放松。
沉默,在這一脈空氣中擴散,就像那夜晚的靜谧,充斥着每一個角落。
許久後,他擡起頭看向了天空。
他的目光變得深邃了幾分,就像那黑色的天幕上,能看到他一直以來想念的面孔。
“……你很像她。”
“你指的是誰?”
“你心裡清楚。”
“那又怎樣。”
“你不應該變成這樣子,就算整容成了她長大後的樣子,你也依舊不是她。”
男人的聲音有幾分哽咽,他想起了自己在手機上用AI軟件複原出的畫面。
在那畫面中,有個穿着紅衣服的女孩笑顔如花,隻可惜,AI終究是AI,推測出的畫面總是帶着失真感,隔着屏幕,他也終究觸碰不到她。
程雪沒有說話,她滿是敵意的眼神,也在這一刻減弱了許多。
“……我對不起她。”
“我知道。”
“其實,我很想她的。”
“是嗎?”
“嗯,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沒有一天不想她,這麼久以來,我換了學校,換了住處,我的人生從那一天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雖然我走出了那一年的雪崩,但我又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那裡,我總是會夢到小晶,夢到我們一起堆雪人的畫面……”
男人冷冷地打斷她:“你不配。”
“是,我是不配,如果當時活下來的是她,或許對誰都好。她是個明媚可愛的小女孩,就像是春天的鮮花一樣,哪怕是在白雪皚皚的冰川之中,她也依舊絢爛。”
“……”
“其實,我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很糟糕的家庭,我爸媽很窮,我爸爸好賭,每次賭輸了,就喜歡打我媽媽出氣,我不知道我媽媽為什麼不離婚,我隻能在每一次爸爸打完她後,抱着她哭……空閑的時候,我會幫我媽媽一起買菜,我們淩晨兩點就要起床,去買菜,最後五點的時候趕到菜市場賣到,我們賺不多,但就是那點差價,也是我們賴以生存的東西。”
“我們吃得很差,幾乎都是每天賣剩下的爛菜葉子和飯館的剩飯,我們早上買菜,晚上倒泔水,在城市的角落裡摳摳搜搜地活着,就像是路邊的老鼠,下水道的蟑螂,城市不會記得我們這樣的人,但我們卻需要躲在黑暗處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