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領旨謝恩。”
杜若卿叩首時,一滴淚猝不及防砸在手背上。
他生在杜家,雖從未嘗過父慈子孝的滋味,可血脈相連卻是不争的事實。
自從左相逼宮,“杜氏逆黨”的烙印便如附骨之疽加在他身上。
原以為此生都要背着這沉重的枷鎖......而今竟能洗脫?
杜若卿攥緊手指,指甲嵌入掌心裡,仿佛要通過疼痛來确認這不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
李承乾赤腳下榻,将人小心翼翼的扶起:“都已經無罪了,怎麼還自稱罪臣?”
他擡手拂去杜若卿眼角的濕意,像對待易碎的瓷器。
“起居郎雖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官,但可與朕同吃同住。”李承乾将人拉入懷中,聲音裡帶着得逞的雀躍,“往後卿卿與朕日夜相對,看誰還敢多嘴?”
杜若卿卻覺得恍惚。
秦閣老剛正不阿的名聲朝野盡知,當年連先帝都要讓他三分,這樣一位甯折不彎的老臣能赦他的死罪已是奇迹,怎會允許他繼續留在聖上身邊?
“聖上,秦閣老那邊......?”
“卿卿想問,他怎麼會松口?”李承乾挑眉。
見杜若卿點頭,李承乾輕咳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龍紋:“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罷了。”
然而事實是,昨日禦書房裡硯台都摔碎了三個。
那老匹夫就跟茅坑裡的臭石頭一樣硬,梗着脖子喊“老臣愧對先帝,今日便要撞柱死谏”的模樣,與前世如出一轍。
若非重生一回摸準了對方軟肋,想一日功夫就要這老家夥低頭簡直癡人說夢。
“聖上當真是...說服秦閣老的?”杜若卿眼中仍有疑雲。
“咳......”李承乾視線飄向窗外,“隻靠說自然不行,朕略施了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
見杜若卿還要追問,李承乾忙岔開話題:“一兩句說不清,卿卿莫多問了。”
杜若卿便識趣的噤了聲。
聖上為了他與滿朝文武抗衡,這份心意已重逾千斤。
胸腔裡翻湧的熱意幾乎要沖破喉嚨,他轉身走向龍榻,從錦枕下取出一個紫檀木匣,指尖在盒面蟠龍紋上輕輕摩挲。
“聖上,臣有一物相贈。”
“什麼?”李承乾似是沒聽清,又傻傻問了一遍。
杜若卿不語,隻将木匣緩緩打開,明黃綢緞如流水般層層鋪展,露出裡面靜靜盤卧着的蟠龍鎮紙。
“這是……送給朕的?”李承乾微微睜大眼,聲音突然變得極輕,似怕驚碎了什麼美夢。
杜若卿點頭,将木匣往前送了送。
“這不像尚工局的手藝。”李承乾的指腹撫過龍身上細膩繁複的鱗片,忽然擡頭,眼底似有星光浮動,“莫不是卿卿親手所雕?”
杜若卿抿唇點頭,耳尖悄悄爬上绯色。
李承乾的指尖在鎮紙上流連,眸中情緒翻湧如雲。
見聖上久久不語,杜若卿的心沉了下去:“聖上...可是不喜歡?”
也是。
皇宮裡什麼珍玩沒有?他這粗陋的手藝,怎入得了聖上的眼?
杜若卿黯然的垂下眼簾,長睫在臉上投下兩片陰影。
李承乾将他這番情态盡收眼底,眸中劃過絲狡黠。
他故意蹙眉:“朕喜歡的緊,隻是......”故作困惑的用指尖點了點龍首,“左瞧右瞧,朕都沒瞧出這是個什麼?”李承乾突然笑出聲,“莫不是隻......胖頭蛇?”
胖頭蛇!?
杜若卿猛地擡頭,眼中水光潋滟,方才的失落全化作了羞惱,伸手就要奪回鎮紙,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臣手藝不精,胖頭蛇自是配不上聖上,還請聖上還給……”
話未說完,李承乾已閃身坐回龍榻,反手将鎮紙藏進錦被深處,長臂一撈,将人牢牢鎖進懷裡。
“玩笑罷了,怎麼還急了?”李承乾低笑着蹭他發頂。
杜若卿懊惱的掙了掙,卻被箍得更緊,李承乾的手不知何時已探入他袖中,指腹緩緩劃過小臂内側的肌膚,惹得杜若卿莫名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