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結着厚厚的冰層。

力牧正帶着村民們在冰面上忙碌。

隻見他們排成一列，從遠處的灰漿堆一直延續到古橋斷口的正下方。力牧站在隊列的外側，負責把控全局，指揮衆人的行動。

力牧：“大家加把勁！灰漿幹得快，慢了就沒法塑形了！”

站在泥漿堆前的人彎腰捧起一捧泥漿，倒進陶罐裡，遞給身旁的人，那人接過陶罐之後，很快傳給下一個人，就這樣，陶罐在衆人的手中飛速傳遞。

人們臉上皆是專注，行動迅速，配合默契。

姬軒和應真站在岸邊觀察着。

姬軒的心中感慨萬千。

數千年前的石器時代，人類祖先就是在這樣的協作與配合之中逐漸變得強大，建立起了一個又一個的族群，部落，國家，華夏文明從此誕生。

河面上的每一個人，他們的力量或許不值一提，他們無法像應龍那樣呼風喚雨，更無法像姜連山、祝融，甚至姬軒自己那樣，将信息素操控到精妙絕倫的程度，以完成心中的目的。

即使如此，他們依然能夠依靠單薄的力量，團結在一起，通力合作，完成許多看上去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人是群體的動物，無論在任何時候，隻有合作，才能讓人類這個群體發揮出他最大的能量。

而姬軒曾經将自己封閉起來，長達七年的時間。

他現在突然明白為什麼自己始終做不好應龍的模型了。

因為他過于懦弱，自負，剛愎自用。

企圖通過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去搭建一個世界，自己就是世界的造物主，擁有對一切因素的絕對掌控權。

或許看上去，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但實際上，一個人的思想是狹隘的，片面的，刻闆的。

與世隔絕，閉門造車，一味地蒙蔽目光，活在自己的想象當中，做了再多，也是無用功，永遠無法到達真正的彼岸。

姬軒的眼眶有些濕潤。

應真察覺到了姬軒的情緒，體貼地撫上了他的肩，将姬軒攬入懷中。

應真：“怎麼了？”

姬軒舒了一口氣，像是終于想通了一直困擾着自己的事情，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姬軒：“應真，你看，人其實很渺小的，不是嗎？”

應真不知道姬軒為何突然會有此感歎，仔細思考了一下，輕搖了一下頭，并不贊同這個觀點。

應真：“你與姜連山，兩位人族首領，占據了九州大陸三分之二的土地，人族，并不渺小，你們很團結。”

姬軒有些意外地看向應真，看他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不像是在敷衍。

姬軒突然發現，自己對應龍的看法也過于刻闆了。

他一直以為，應真作為九州大地唯一的應龍，獨自生活在世俗之外，是高傲的，難以接近的，就像一座孤傲的山峰，聳立于群山之間，慈悲且淡漠，俯視着世間衆生。

畢竟比起能呼風喚雨操縱着冷空氣的應龍來說，普通的人族就像是地上的螞蟻，實在太過不起眼了。

卻沒想到他會這麼想。

姬軒：“你擁有如此強大的能力，甚至能操控風雨雷電，操控冷空氣，就算這樣，你也覺得人族很強大嗎？”

應真微微颔首，目光真摯，不似作僞。

應真：“血脈，族群，綿延的生命，這是人族特有的東西，我沒有，和你成親之後，我也成了人族，或許有可能，我擁有這一切，而我，也會成為你們中的一部分。”

姬軒覺得有些感動。

還有點心疼應真。

用一種有些不要臉的方式假設，其實生活在九州大地上的應真，就像從前的他自己。

遊離于人群之外的那些年，他是否也會孤獨，是否也會期待着，有人能陪伴在身邊，有人會愛他。

姬軒突然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不齒。

通過血脈獲取應真的神力，這個行為本身，就是對生命的不負責，是對人族血脈傳承的文明的一種背棄，一種亵渎。

應真已經兌現了他的諾言，真心實意地站到了軒轅部落的陣營中，幫着自己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

哪怕隻是為了讓應真有機會能感受到血脈相連的陪伴與愛，哪怕是為了自己，不再繼續孤獨下去。

和應真成親，或許真的是一件值得期待的好事。

姬軒沖着應真露出了一個柔和的微笑。

應真難得看到姬軒這樣的表情，突然覺得，姬軒和嫘祖在長相上真有幾分神似，隻是平時的姬軒太過冷靜疏離，讓人忘記了他的柔軟與溫和。

姬軒：“應真，我們好好在一起，好嗎？”

姬軒說這話的的樣子實在太過迷人，應真不由自主地就對他點頭，完全沒明白他話中的含義。

應真其實想問。

我們難道不是一直好好在一起嗎？

但氣氛太好了，他實在不想破壞。

可惜總有不長眼的人。

力牧從冰面上跑過來，在姬軒和應真面前完成了一個漂亮的漂移，停的時候有點沒站穩，差點就跪下了，還是姬軒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力牧笑得一副狗腿模樣。

自從拿到了那本圖冊，他本人搖身一變，已經成了姬軒的頭号擁護者。

力牧：“大王，殿下，古橋的修繕已經基本完成了，現在就等灰漿風幹後取下竹片，剩下就隻能看天意，我已經讓村民都撤回岸邊，應真殿下可以讓河面解凍了。”

應真輕點了一下頭作為回應。

揮手之間，河面上鋪開籠罩着的冷空氣瞬間消失，原本厚實堅固的冰層上瞬間凝了一層的水汽，在無人察覺的地方，冰層逐漸開始融化。

力牧心中多少有些擔憂。

該做的都做了，若是不行，就隻能另想辦法。

姬軒卻是心中有數。

現代社會鋼筋水泥造的橋到處都是，這本指導書又是花了金币從“女王”那裡得來的，算是系統道具，裡面記載的方法，應該不會出現太大問題。

姬軒：“天意會眷顧那些努力生活的人，放心吧，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力牧看向姬軒的眼神更加欽佩。

應真站在一旁，親眼見過了力牧對姬軒态度的前後轉變，應真不得不承認，姬軒是天生的首領，他具備着讓人想要信服和跟随的能力。

姬軒掏出那本圖冊的時候很突然。

應真馱着他飛到此地時，姬軒還沒睡醒呢，他不可能提前預知到修橋的事情，又怎麼會将這樣一本剛好能解決力牧燃眉之急的圖冊帶在身上？

應真陷入了沉思。

想起在阪泉之野的時候，姬軒曾對自己說過，他是來自“天外”的人。

應真不得不去思考，姬軒身上的确有很多他無法理解和解釋的事情。

憑空出現的七面旗幟，不知何時掌握的“星鬥七旗”陣，還有這次的圖冊，那些聽不懂的話，諸如什麼“好感度”之類的語句。

應真一開始還以為姬軒隻是在向自己撒嬌。

現在看來絕非那麼簡單，姬軒他……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應真不願意去細細思考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