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首領擋在雕首領的面前,眼睛死死盯着應真身後的常先:“不可放肆,大王還沒發話呢,你這是做什麼!”
言語恭敬,态度卻不是那麼回事。
姬軒隻覺得腦子疼。
他完全理解二位首領的怒火,更能明白應真對常先的維護,說到底,都是那大巫和蠱蟲的錯,他們兩方都是受害者,在此時針鋒相對,實在太不應該。
姬軒:“都停手吧,常先是被蠱蟲控制了,不是故意的。”
應真擋在常先身前,目光冷峻,模樣十分威嚴,散發着不容置疑的氣場。
同樣是alpha,應龍跟雕首領自打一見面好像就不怎麼對付,可能因為二者皆是攻擊性極強的那一類人。
鷹首領和常先就相對好一些,聽了姬軒的話,鷹首領雖然也有氣,但開始思考着其中的可能,眼神毫不掩飾地打量着常先。
更多毒藤的枝蔓唰的一下立起來,雕首領不看應真,而是劍拔弩張地對着常先:“那也不能就這麼放過他!”
姬軒轉身上前,也伸手抓住了一根毒藤,雕首領愣了一下,投鼠忌器地收回了自己的信息素,很不甘心地看着姬軒:“大王!你也要站在他那邊嗎?”
姬軒倒不是非要向着應真,實在是常先已經夠慘了。
讓他出去挨一頓打,給鷹首領和雕首領解氣,不是不行,隻是姬軒自己虧心,畢竟方才利用完人家,殺了敵首和大巫,總不能這麼快就過河拆橋。
姬軒:“雕首領,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可知他們為何要控制行什做這一場鬧劇?是因為我殺了刑天,那大巫,他是在為刑天報仇。”
雕首領不滿地冷哼一聲,顯然并不在意:“那算什麼,成王敗寇,落到這個結局,也是他們應得的。”
姬軒彎起手指敲了一下雕首領的腦袋,實在有些無語:“好啊,你既然說成王敗寇,那你們難道不是敗給了常先?”
雕首領十分不爽:“我!那是他暗算我們!”
姬軒見他語氣松動,趕緊乘勝追擊:“剛才在洞裡,也是常先救了我和應真,他還配合我們殺了那首領和大巫,你說,這又該怎麼算?”
雕首領還欲再辯,卻被鷹首領一把拉住。
應真看了鷹首領一眼,收回了抓住毒藤的手,眼神掃視向四周,語氣悲憫沉重:“死了太多人了,夠了。”
與其說應真是在替常先解圍,倒不如說,他是明白了姬軒方才在石窟裡說的那些話。
他是在替姬軒找台階下。
比起姬軒本人的維護,他這個外人的維護,更容易讓兩名軒轅舊部接受。鷹首領和雕首領都是忠心的部下,應真不想讓他們對姬軒寒心,更不想讓姬軒為難。
聽了這話,雕首領與鷹首領相對一眼,二人皆是無言。
的确。
西頂村已經死了太多人了。
常先方才一直沒有出聲,不想打斷姬軒與部下的交談,此刻衆人無言,他便站出來,朝着鷹首領和雕首領彎腰,實實在在行了一禮。
常先:“我雖為人所控,到底造下不少殺孽,之前神志不清,得罪了二位首領,常先在此給二位賠罪,我已歸順于姬首領,自知所作所為,無法彌補過錯,待我去往村口,尋回狎魚目,我願任憑兩位首領和大王處置。”
常先這樣的坦蕩,光明磊落,倒讓鷹首領和雕首領不好追究了。
雕首領冷哼了一聲,轉身一躍,化為一隻灰褐色的大雕,振動翅膀飛向天際,三兩下便翺翔于高空之上,不見了蹤迹。
這就有點不給面子了。
鷹首領趕緊替他找補了一句:“雕首領說,他願為諸君帶路。”說完,鷹首領瞥了一眼常先,而後轉身,獨自走在衆人前面。
這一個兩個的。
沒人真把姬軒這個首領“放在眼裡”,他們對姬軒,隻有忠誠,沒有畏懼,對應真就更不用說了,隻是嘴上尊敬,心裡指不定怎麼不滿呢。
好在姬軒和應真也不在乎這個。兩人帶着常先一起,快走兩步,追上了鷹首領的步伐,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大地的幹裂比姬軒他們剛來時更嚴重了些。
不知是不是方才大巫用盡全力喚出刑天的緣故。
看着皲裂的土地上,一道道深邃的裂痕,就像皮膚被劃破後皮肉翻滾出來的模樣,姬軒的心裡一陣頓痛。
那些七歪八倒的烏麥,曾是西頂村的父老鄉親們一整年的心血。
而現在,這些本該金燦燦等待豐收的糧食,和種出它們的人一起,被吸幹,被掩埋,被毀滅,徹底喪失了原有的生機。
姬軒的眼前有片刻的模糊。
他猛吸了一口氣,壓制住了馬上奪眶而出的眼淚,他沒資格在這裡掉眼淚,作為炎黃部落的首領,這是老天對他的輕浮狂妄所給出的懲罰。
他原以為,靠着從應真那裡得到的好感度,靠着九州商城和“女王”的幫助,他就能輕松完成這一切,一路過關斬将,無所不能。
是他錯了。
經過此事,姬軒才算是真正地活在了這個世界。
常先猶豫着上前,心裡萬分焦急,語氣卻仍是謙卑恭敬:“大王,可否……”
他要破開土地,去取狎魚目。
本該如此,姬軒自然不會多言:“動手吧。”
姬軒話音還未落下,常先便迫不及待地飛向空中,化出金剛寶杵,憑空一道炸雷擊穿了地面,那顆埋在地底的狎魚目暴露出來。
四周的土地全被紫電燒得焦黑,唯有它完好無損,仍然散發着瑩潤的光輝。
看到它的一瞬間,姬軒悄然淚下。
方才忍了半天,到此時還是沒忍住,不知為何,這顆狎魚目讓他想到了嫘祖,想到了老媽,想到了力牧、風後和阿禾。
西頂村的災難終于過去。
最後,總算也是還有一件好事。
常先捧着那顆狎魚目呵護備至,就像捧着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他腳步輕緩,走到了姬軒的面前。
姬軒側過身,應真立刻擡手,幫他拭去了眼角的淚珠,姬軒感激地看了應真一眼,而後轉而看向常先:“你走吧。”
常先略有些驚訝。
鷹首領站在姬軒身後不遠的地方,聽到這話,微微轉頭朝着這邊看了一眼,并未說話。
常先立刻跪在地上,他緊緊摟住懷中的狎魚目,眼中全是不安與疑惑:“大王,殿下,此番救回狎魚目,二位對常先有再造之恩,往後我願為二位肝腦塗地,此話絕非虛言。”
應真上前,扶起了常先。
兩人之間,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對方的心意。
應真明白,姬軒不願挾恩圖報,他想給常先自己選擇的機會,于是他看向常先,語氣平和:“但憑君意。”
姬軒突然有點不好意思。
這還是他頭一次聽應真喊他“大王”。
說實話有點羞恥。
常先像是松了一口氣,他生怕姬軒和應真是信不過他,要趕他走,連忙給二人行了個禮,老實道:“我自願追随二位,實話說,我還等着二位幫我尋找複活青昆之法呢。”
姬軒被這肺腑之言逗笑了。
這邊一片祥和,天空中卻掀起了一場小風浪。
一大一小兩隻鳥盤旋飛行,朝着姬軒的方向飛過來,是雕首領和雛鳴,二人落地化為人形,雛鳴沖上來一把抱住了姬軒的脖子,姬軒差點沒站穩。
雛鳴:“大王!我已報信有熊,聖女和姜伯伯他們都在趕來的路上啦!”
姬軒笑不出來。
仗打完了,援軍來了。
姬軒默默咬緊了後槽牙。
來得正好。
西頂村的事情,這一路上的事情,那些神秘的神農舊部,還有鷹首領和雕首領的事,他有的是賬,要跟姜連山好好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