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伊在她懷中哭得肩膀都在不停抖動:“可這世上本沒有這樣的好事,對女娘來說也本沒有這樣的好事。他們聽到了,也隻會說是我不懂事才說這般胡話。而我父親在我沒出閣的時候就不在了,就不在了……”
“我出嫁那天,是母親和哥哥送我的。母親那天哭得好傷心,她很傷心很傷心,我也哭得好傷心。别人怎麼勸我們都止不住,他們說這是大喜的日子啊,我怎麼能哭呢……
可是我真的好傷心,我在大喜的日子裡還哭得這麼傷心,就好像一切是我不懂事,是我哪裡做錯了一樣……”
“就算是我哪裡做錯了,是我不懂事。可我還是好難過,就好像活了這麼多年,從沒有哪一天這麼難過一樣,我所有熟悉的一切,所有舍不得的人都要見不到了。
他們都說這樣不吉利,也許正是因為我壞了這份吉利吧,所以出嫁之後,我的人生,就仿佛再沒變好過,再沒有變好過……”
哀傷就像是能順着心脈傳遞的暗流。盡管她們的人生在過往從未有何交集,算是天差地别,赤紅霄也從來不曾理解過沈婳伊的世界。
但聽見她這樣撕心裂肺的哭泣,赤紅霄就好像自己的心也被狠狠攥住了一樣。
如果她不開心,如果她覺得難過,那再吉利再好的事情于她這裡也要變壞,是可惡,是萬惡。
“夫人要是覺得不開心,那嫁人就是這世上最壞的事,休管别人怎麼說,反正就當它是最不吉利、最可惡的事好了……”
“紅霄,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在矯情,是我在不知足。畢竟我不管是嫁人前還是嫁人後,過的仿佛一直都是好日子,夫君對我好像也從沒壞過。他們都沒有做錯,錯的隻有這般不知足的我。
我放着好日子不過,硬要出來吃苦。如果這就是我不知足的懲罰,那我無所謂吃這些苦,如果他們想要我的好日子,那就都讓給他們,我沒有後悔過,沒有後悔過……”
“要真的是好日子,過起來怎麼會讓人難受呢?”赤紅霄下意識把她摟得更緊了。
“讓人難受的隻會是苦日子,何必管别人怎麼說。夫人都已經這般難受了,我怎麼會說夫人矯情。夫人擠在破屋裡,手上磨出老繭的時候都沒跟我說過苦,夫人怎麼會是矯情的人。
是我當時不懂夫人的苦處,我也覺得夫人任性過。我或許也同其他人一樣傷害過夫人,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
“怎麼可能會是你的不是,你哪裡有過錯呢?”沈婳伊幽幽開口。
“若是别人,我還可以說,是你們沒體會過我的苦楚,才說這般涼薄的話。但我知道對于赤紅霄來說,赤紅霄也許是真的想過我這樣的日子。
我過着她想要的好日子,還要說我厭惡了,我不想過。你讨厭我都是理所當然的……”
“那是以前,那都是以前!”赤紅霄依偎着她,“現在對我來說,和夫人在一起的日子才是好日子,這才是好日子。拿别的再好的日子同我換,我也不想答應,不想答應……”
“紅霄……”
她們兩個人依偎在一處,一時間都動情到不能言語。沈婳伊的啜泣聲漸漸低了下來,她想說的故事已經說完了。上天如此不仁,她每年都許願想要實現的願望,于這世俗來說仿佛是妄談。
沒有女兒能不出嫁,沒有女兒能永遠肆意,她們在娘家所有的快樂隻能是短暫,總有一天要失去……上天似乎非得用這樣的方式來教會她,人不可以有不切實際的妄念。
老天無情,但多情的世人卻年年如今夕,執着地要向老天許願,求内心幸福,求一生安穩……世人皆有數不清的妄念。如果不能達成,興許就連許願也成了無用功。
赤紅霄之前向來沒有許願的興緻,因為她覺得自己的人生一向沒什麼可求的,一旦求的太多她就會怕失望。今年她隻是看沈婳伊在她身旁,覺得她會不會有許願的興緻,才準備了這些河燈。
既然全是傷心事,赤紅霄剛想開口勸沈婳伊放棄許願的念頭時,沈婳伊就已經提筆把紙箋寫好了。
“紅霄,我寫完了,你的願望寫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