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霄沖着她哭嚎起來，她拼命想留下她，徒勞地在黑暗裡掙紮着。話本子裡的人天天能把情愛挂在嘴上，天天都能說自己在愛誰，可她從來沒有說過。

她這樣奢求愛的人本不配說自己愛誰，她隻會癡傻地付出自己的一切，隻求自己能在别人的心中有那麼一個位置。

她的愛意，她的真心同她本人一樣從不重要，說與不說都不重要。誰能把她的愛意和欲望放在心上，她自己都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她不敢說，她一向都不敢大膽說自己要什麼。可所有的情感本是壓抑不住的，她再不喊出來，她是不是就要走了……

“婳伊……我想要你……我其實根本就不想讓你回到趙萬熠身邊，我隻想你能屬于我一個人。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我什麼努力都願意做，隻要你能夠留下來……

可是我不敢說這些啊，我不敢這樣自私……你怪我吧，是我怯懦。如果我能再有本事一點，如果我能早點回去找你，你就不會受這些苦了。是我的錯，你怪我吧，婳伊……”

“紅霄，你沒有選擇我，我明白。在我和趙萬熠之間，你放棄我了，你丢下我了……你丢下我一個人走了，你把我一個人丢下了……我好疼……真的好疼……”

她的哭訴沈婳伊似乎一句都沒有聽見，她的意識可能全都留在了生前，嘴裡隻剩下喃喃生前她跟她說過的話。不管赤紅霄現在怎麼坦露，怎樣自白，沈婳伊似乎再也聽不到了。

沈婳伊一面喃喃着離别那日的話，臉上的血色也逐漸消退。她似乎整個人都開始慘白起來，兩眼空洞到仿佛已經看不見她。

她的身影越飄越遠，遠到赤紅霄已經要看不見了。

“不要，婳伊！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婳伊！”

“你丢下我了，你把我一個人丢下了，紅霄……我在牢裡好冷，好疼，我真的好疼……”

“婳伊！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你不要走，你不要丢下我……你帶我一起走吧，婳伊……我求你帶我一起走吧，不要丢下我一個人，剩我一個人……”

赤紅霄怎麼追也沒能追上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黑暗中隻有她一個人了，隻有她一個人蜷縮在原地徒勞地哭泣。

她生命裡唯一的光，曾經被她抓在手裡視若珍寶的光亮，被她親手放開，親手丢棄了……

她一點都沒想到這束光是不能離手的。她一廂情願、自作聰明……眨眼之間就把她弄丢了。她把她丢進了煉獄裡，所以她也被她丢下了。她的魂魄一定飄去了地府，再也不會回來了。

“婳伊……婳伊……是我錯了……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她還在原地徒勞地呢喃這些無用的話。她多希望自己也死了，她死在這片黑暗裡，這樣就能跟她去往一個世界了……

赤紅霄徒勞地掙紮起來，不自覺地擡步往更深的黑暗深淵中走去……

“紅霄！紅霄！”

在黑暗中行進了許久的她似乎聽見了旁人的聲音，那個聲音很是着急地想喊住走向深淵中的她。

“怎麼回事，她是前幾天受寒了不成，怎麼身子都發燙起來了，脈搏一下子就虛弱了。”

“陳姑娘，陳姑娘！你聽得見嗎陳姑娘，你可别真睡了啊！”

“赤霄姑娘，你不要睡啊。你不能睡，你真這樣睡過去了小姐要怎麼辦呐……她的仇有誰還能幫她記得啊……”

“陳姑娘，你可别睡，我們都在等你，醫館、醫所的人也都在等你。大家都不希望你就這麼走了，你真走了，王姑娘也會傷心的！”

“紅霄！”

她聽見他們着急的聲音，一句又一句似乎在喚着她回來。前方是一片漆黑，沈婳伊的身影也早就消失了，她看不見她去往何方，而身後的聲音又那樣的真實。

赤紅霄隻覺得自己是出于一種本能，被那一句句的牽挂和擔憂領着往外走的。那些話語中似乎都存有溫度，而她身處在人生的黑暗和冰冷中已經太久了。

她沒有追随沈婳伊而去是不是種罪惡，她能原諒她這樣突然掉頭嗎……

“紅霄，你不可以這樣睡過去。你甘心讓沈婳伊就這樣冤死在趙萬熠手裡，然後讓他繼續逍遙下去嗎。你怎麼可以替她忘記這份仇，你怎麼可以睡過去。她不希望你死，你要替她活下去！”

“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這幾個字的分量原來有那樣沉、那樣重，它能沉重到不可以被輕易處置，得用所有的心力去嚴肅對待。赤紅霄的理智順着她往外走的腳步逐漸清晰起來。

她還有那樣多的事情沒有做，婳伊的仇恨、她自己的仇恨、同濟堂裡的夥伴、她在這世上認識的所有可愛有趣的人、還有寒冬裡冒着熱氣的古董羹、入春以來的花香……

活下去的理由可以有千千萬萬，活下去也可以從不需要理由。

那生的本能告訴她，要真實、有力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