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劍一劍地刺準了他的要害,鮮血頃刻間四湧出來。她幾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劍刃刺進皮肉中的鈍響與铮鳴。
她之前所畏懼的主人,她永遠得在他跟前伏跪着、仰望着,直到他在她的卑微中顯得愈發高大而不可觸怒。直到最後她伏跪到習慣,直到她在臣服中把他美化成了好若能掌控一切的神明。
但她的主人向來不是神明,他也隻是凡人,亦隻是血肉之軀,輕巧幾劍,一樣能奪去他的性命。
這樣的人從不是神明天神,她的世界從不需要那些,赤紅霄的世界隻需要努力存活在着世上,為自我而活的自己……
趙萬熠看着她高舉起的劍,隻覺得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她。她陌生到再也不是他記憶裡的赤霄,而是個嶄新又令他陌生的人。
熟悉的痛感襲來時,他并沒覺得恐慌,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冰冷了起來。他早就習慣于各種各樣的疼痛,哪怕是對于死亡。
原來死亡也不過如此,不過是一陣痛苦與冰涼,唯一不同的隻有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了,他看不清眼前的她。所有的一切都得停在這一步,再也不能改變分毫了。
不可改變,原來一切就此結束了……
世人皆說瀕死之際,過往的種種全都會在腦中浮現得如同走馬觀花,他仿佛也看見了。隻是他自己的一生,原有那樣多的大半,都不值得回想,都不值得留念……
——
“有什麼值得好稀罕的,不過是個玩意兒!”
一聲脆響,是手中物砸地碎裂的聲音。正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趙夫人被這聲音一帶,睜開雙目的同時不免含了幾分說教的意味:
“你這孩子,前陣子才跟我說想要這東西,眼下好容易給你找來了,你怎麼拿在手上沒一會兒就砸了。”
“因為我仔細拿在手上一看,就覺得這東西也沒想象中的那麼好。”趙萬驷看着那地上的一片狼藉,眼中滿是輕蔑與不在意。
“你這孩子真是越發驕縱了,都是你爹慣得你。”趙夫人嘴上雖數落着,但眼中卻并沒有責怪之意。她的臉上帶着笑,十歲的趙萬驷知曉母親疼愛他,動身撲進母親懷中時,還惡狠狠地在那片狼藉上踩了一腳。
“這世上的好東西多了去了,我有那麼多好東西,它在其中能算個什麼。”
縮進趙夫人懷中的趙萬驷,眼睛卻不往母親身上撇。他的眼神隻圍掃在了屋内的角落裡,仿佛那角落中存着令人發笑的竊鼠。
他的眼睛往那兒盯了許久,讓趙夫人也有所察覺。她擡眼看去時,才發現角落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身影。那身影不說話,好若與屋中陳設混為了一體,不仔細翻尋都無人在意。
縮在角落的趙萬熠知曉趙夫人已發現了自己。她發現他的一刹那,嘴角不自覺就撇了起來,目光很快就從他身上挪開了。他找到了應當現身的時機,隻得慢吞吞地走上前來,對她欠身行禮道:
“給嫡母請安。”
“知道了,下去吧。有什麼缺的就跟張嬷嬷說一聲,讓她去庫房裡取。”趙夫人眼也不擡,張口皆是驅逐之意。
“是。”
八歲的趙萬熠轉身便走了。趙萬驷臉上的厭惡之色比趙夫人更甚。趙萬熠人還未走遠,他童稚脆亮的聲音就在屋内傳得清晰:
“母親,幹嘛每天讓他來咱們這裡請安。反正又不是沒人帶他,來我們這兒礙眼幹嘛。”
“你以為為娘想呢,還不是你爹交代的!”趙夫人說到此處便覺心中憤懑,鼻息都跟着濁重了起來。
“我早就跟你爹說過,往日裡少飲酒犯事。他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居然敢背着我跟婢女幹下這種事情!還容那賤人生下這崽子,那賤人難産去了,他就把這孩子丢給我!”
趙夫人氣惱之下拍桌不平道:“他醉心于門派之事,每日裡能拿出多少時間放在内院裡!内院的事情大大小小全靠我來打理,他自己都不在意這孩子,還讓我去替他上心!”
“母親别氣,氣多了傷身。”趙萬驷見母親氣惱,趕忙在母親懷中撒起嬌來,“他既然晦氣,那就少讓他在跟前晃了呗。母親不喜歡他,我也不喜歡他。”
趙萬驷盯着那地上的狼藉碎片,似乎從那其中能窺見到趙萬熠憋悶痛苦的表情。他知曉他方才的一切都給他瞧了去,當着他的面糟蹋他所喜之物,讓趙萬驷的心裡彌漫出了一種至高無上的淩虐與支配感:
“也是,想來隻有沒見過世面的人,才會把這地上的俗物當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