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掌門,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要畫好了。”
梳妝的女娘見赤紅霄兩眼迷糊間似乎要低下頭來打瞌睡,連忙柔聲提醒了她一句。
“陳掌門,可不能輕易低頭,小心頭上的钗钿兒一不仔細要掉下來的。”
耳畔傳來其他女娘銀鈴般輕笑的聲音,搖搖晃晃很是輕巧悅耳。赤紅霄的困意被這陣銀鈴笑聲驅散,下意識擡手摸了摸發髻。頭上沉甸甸的首飾好像全在,那些女娘見她緊張,不由得寬慰她道:
“陳掌門放心,戴得很牢的。是思韻她方才逗你呢。”
“陳掌門往日少戴這整套的頭面兒吧。”
那些女娘看出她的局促與不适應,慢悠悠地同她解釋着:“這套頭面是鍍金的,要全是純金造的,放頭上得更重呢。”
“了不得,就這麼些,放頭上就這般重。要是戴的是貴婦出嫁時的鳳冠,豈不是要把脖子壓斷了。”赤紅霄對着鏡前自己頭上的發髻發愣。
樂坊司的女娘們一向手巧,她頭上的發髻被盤得也不算臃腫。雖戴了整套的頭面,但發髻看起來甚至還有些秀氣玲珑。
她隻顧着清點自己頭上那堆五花八門的首飾,圍在她身旁的女娘們目光卻全在她的臉上。
“坊主還真是好眼光啊。娶來的陳掌門不僅功夫厲害,這仔細打扮一下,還真是叫人眼睛都移不開了。”
“俗話不都誇登對的夫婦是男才女貌嗎,到了陳掌門和坊主這兒得叫兩人才貌雙全。”
那些女娘打趣兒一般地又在她耳邊笑了出來,弄得赤紅霄渾身局促。若不是大袖的通袖袍多少框住了她的舉動,赤紅霄隻差沒下意識對她們拱手作揖起來:
“諸位姐妹可别誇了。我一向不經誇的,你們誇多了我臉上可過不去。”
“我們說的是真話。”
“是真話是真話。就是我好不适應……是姐妹們心靈手巧,才能把我收拾這麼好看。”赤紅霄别扭得幾乎是在讨饒。
她往日一向不怎麼在意自己的容顔,也少被人直接這樣誇過。被誇得少了,猛然間再聽,落進耳中她也隻覺别扭,滿心抗拒。樂坊司内的女娘笑了一會兒後也把話題拐向了别處:
“其他的都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了。拜堂的時辰也要到了,紅蓋頭也備下了,要不要戴?”
一提到這紅蓋頭,她們忽然扭頭對着赤紅霄問了起來:“陳掌門,你要不要蓋頭呀?我們坊主頂煩這玩意兒,點了名說自己不戴這個的。隻是不知道陳掌門你想不想戴。”
赤紅霄對着那豔麗的大紅銷金蓋頭糾結了許久。終究還是覺得自己以這面目示人别扭害羞,有那蓋頭擋着,就算是被人再怎麼誇,自己臉上的表情也不會被人瞧了去,想來方便。
更何況這世間的男婚女嫁,女子身着嫁衣戴着蓋頭早如金科玉律般根植在世人心中。哪怕她所娶所嫁的是個女娘,赤紅霄也不能免俗。她輕輕點頭應承下來後,眼前除了一團暗紅,一切都看不清了。
正因看不清,心中才生未知與忐忑。她所有小女兒一般悸動喜悅的心思,都能悄然藏在這蓋頭下。她忽然覺得自己于此間終于可以不再挂心憂慮,終于可以不用再時刻記挂着當如何掙紮變強了。
所幸她的人生中有這樣一個時刻,能允許她柔軟一些,包容她怯懦一些,容忍她脆弱一些,暫時把一切的憂患放下。
赤紅霄不知自己最後是被哪位女娘攙出房走到大堂裡的,這裡所有的人除了碧紋與沈婳伊外她全不熟悉。
當初她們互訴心意後,沈婳伊便跟她定了規矩。婚事就回京城裡辦,無需誰特地坐喜轎嫁進誰的門,也無需誰特地帶什麼陪嫁之人。就在樂坊和武館裡各辦一場,把兩邊的親友都見上一見。
今日是她來樂坊見沈婳伊的親友,嫁進她所在的地方。赤紅霄把蓋頭一蓋,隻更覺得自己更無需在今日講什麼丈夫一般的規矩了。
偶爾隻專心做個小女娘,偶爾允許自己柔軟些,且讓沈婳伊在她的地盤過回娶娘子的瘾也沒什麼不好。
赤紅霄在恍惚中隻覺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身旁幾乎全是女娘們的歡聲笑語。
“我們樂坊司若辦這樣的婚事,二拜高堂也隻拜坊主。如今是坊主自己的婚事,拜了天地你們二人就對拜吧。”
她們講得笃定自如,就仿佛樂坊司内不是頭回辦兩個女子成婚的稀奇事似的。婚事的流程并不算繁瑣,沒一會兒便入了尾聲。赤紅霄聽見有人玩笑道:
“坊主,陳掌門她害羞,還得戴着蓋頭。眼下拜完了堂,不如掀開給大家夥兒都看看呗,你不知道今天我們把陳掌門打扮得可美了。”
沈婳伊感到赤紅霄在慌亂中握緊了她的手,也對着衆人說道:“我娘子既然害羞,那怎麼可以給你們看。她若想讓人看自然可以掀,不想讓人看的話,我定不會違她的心意。”
“紅霄,跟我走吧。”
赤紅霄聽見沈婳伊湊在她身旁的輕語。她并沒戴蓋頭,自然能領着她到婚房裡。樂坊裡的姑娘跟着她們在婚房中歡笑了一陣,婚房内的流程很快便簡單走完了。
“今夜我可不想讓我娘子在婚房裡空等我,讓碧紋陪大家在大堂裡喝酒好了。隻一條,誰也不準喝多了耽誤事,尤其是碧紋。”
“小姐,今天大喜的日子你都不能讓我多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