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沈婳伊閑來無事,便依舊去太子妃那兒叙舊。太子妃倒也樂意與她攀談,隻不過談的每一件事最後總難免落到太子頭上。
赤紅霄在旁細聽了半晌,隻覺得和沈婳伊談話的似乎不是太子妃而是太子。
太子妃好像隻是株藤蔓,彎彎繞繞纏在太子這棵樹上,什麼樣的話頭進了她那裡,都會順着這蜿蜒的藤蔓繞回樹身上去。
“母後的生辰馬上就要到了,六宮近日為此忙碌得不行。到時辦宮宴慶賀,殿下也得前去。但他最近大理寺那兒的事情還在忙,連着幾日神色都恹恹的,這樣去宮宴的話……”
太子妃殿下話頭正圍着太子殿下繞時,屋外傳來了通報之聲:
“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回來了。”
宮人通報的話還未言盡,屋内便踏來一個高挑的身影。屋内衆人紛紛行禮,赤紅霄按不住心裡好奇,想起沈婳伊交代過偷偷擡眼瞧幾次也無妨。
她随着衆人一同起身時,終是忍不住對着太子和太子妃撇了幾眼。
太子穿着朱紅的朝服,像是剛忙完了朝事回來的。那朝服的料子瞧來珍貴,行動之餘在日光下隐隐泛着金輝,襯得人的氣色都精神許多。
太子的個子生得同成王一般高挑,但面貌卻不似他那樣隻能算是根黃竹竿。他身上的書卷氣極重,讓他俊秀的五官透着股謙謙君子的儒雅。
他看向太子妃那處時臉上帶笑,那笑容不跟端王一個德行,是恰到好處地讓人如沐春風。
他身旁的太子妃笑得同樣喜悅。她的模樣雖不算貌美,細瞧來多少平庸,但夫妻二人的書卷氣湊在一處,倒顯得般配起來。
“殿下突然回來了,妾身都還沒來得及好好梳妝。”
“何須特地梳妝,本宮隻是回來瞧瞧你,順帶見見沈坊主罷了。”
太子妃聽見這話,也猜到了太子的意圖。她同他寒暄了幾句後就找了由頭,先領着一些宮人離開了。
站在角落的赤紅霄畢竟是同沈婳伊一塊進宮來的,思忖了片刻也沒選擇退下。
等她悄悄再擡眼時,沈婳伊和太子不知何時就退到了屏風後,也許是想求更隐蔽些。
赤紅霄與他們隔的距離略有些遠,她聽不大清他們的談話聲,隻能瞧見他們的影子随着日光透在那屏風上。
太子妃屋中的屏風并不如普通閨中女兒一般多是花鳥,反而是山水圖畫。
屏風上有一重一重的深色山水,他們的影子映在那屏風上時,好像也是兩座山影。
一道山影直着身子,巍峨高聳,一道山影低眉垂首,靈秀柔和。
他們之間隔着屏風上的江河,在圖畫上相離甚遠,卻又在訴語。
赤紅霄早就忘記了低頭,隻覺得屏風的山水間,屏風的兩道影,放在屋中是新的畫,難怪文人墨客皆愛屏風,留戀山水。
她覺得這般光景美好之餘有種惬意,惬意到反而讓她生了些别扭的情緒。
他們的談話聲本不是句句清晰,赤紅霄在模糊中聽清太子說了一句:
“本宮聽聞你之前聯系上五弟,說你知曉萬老将軍真正的死因,這事是真嗎?”
“雖沒有十全的把握,但卑職确實尋出了些眉頭。他日若得知全貌,定會告知殿下。”
“你挂心的事,本宮已想法子讓人去教坊司那兒透了風聲,說聖上對樂坊司的主意沒有拿定,保不定仍有重用的打算,那些姑娘屆時還需回去,不能同普通樂籍女子并論。他們會看着辦的……”
“卑職多謝殿下。”
“本宮不宜出面提示得過多,隻是緩兵之計。沈坊主若真尋到了萬老将軍死因的眉目,還得抓緊眼下的時機。”
“是。”
之後的談話聲轉瞬又聽不清了,他們的談話持續得并不算長。沒一會兒太子便走到了屏風前,候在遠處的宮人瞧見後,太子妃沒一會兒也進屋了。
沈婳伊不想打攪他們夫妻二人相聚,識相地領着赤紅霄告退了。
兩人回到自己的房間後,赤紅霄才放松下來嘟囔道:“夫人,我覺得有點怪怪的。”
“什麼怪怪的?”
“你不是說,太子與太子妃他們夫妻日久,兩人之間都無興緻到要用暖情香了。但方才我看他們夫妻二人挺和睦的呀。”
“太子進來往你們那兒看的時候,笑得……怎麼說呢……”
赤紅霄突然詞窮,沒找到合适的話來描述心中感受:“反正看起來,他很喜歡太子妃,太子妃也看重他。”
沈婳伊淺淺一笑:“他們夫妻二人一直都挺相敬如賓的,不奇怪啊。會用上那暖情香,隻是太子殿下忙于政事,自己累得沒興緻罷了。”
“但是夫人,我還是覺得怪怪的。”赤紅霄心有餘悸。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你要離他遠點,你們湊一起不太行。”
沈婳伊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以為意地笑道:
“你不用擔心,太子殿下對我沒興緻呀。我們一個天一個地的,身份懸殊不說,他哪兒會想不開走成王的老路。”
“你們不是一個天一個地。”赤紅霄腦中靈光一閃。
“你們是兩座山,隔着很遠很遠的水,怎麼也不會湊到一處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