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驟雨下得猛烈,嘈雜緊密的雨聲從未時持續到戌時過半才停。
盛夏的雨一向來去匆匆,等雨住風停時,陸府内隻剩一片死寂。濃烈的血腥氣在暴雨沖刷後減緩了許多,但仍舊殘了些餘味直鑽鼻腔。
血腥味已不在刺鼻,就連四濺的血迹都被暴雨沖散得難成紋路,可那些累積的屍體卻依然在。
雨停之後烏雲褪去,挂在夜空的那輪圓月明朗清晰,就連投下的月光竟也白慘慘的,落在這府内,徒增陰森的寒意。
“藏得還挺深,以為趁着夜色躲在後花園的山石後就能逃過一劫了嗎。”
這世上比那慘淡月光更刺目的想來隻有刀劍的寒光,等那寒光閃過他眼前時,陸陽修便知自己今晚是躲不過去了。
他甚至都不知這些不速之客是何時埋伏于陸府的。
他們借着雨聲掩勢,頃刻間便能利落解決了陸府内所有的人。待他嗅到這危險的氣息時,自己早已無了出逃的可能。
這陸府并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苦尋許久也未能找到密道,隻能跌坐在後花園的山石之後。
他的衣衫早已被暴雨澆濕,貼在肌膚上遍是寒意。陸陽修在恐懼與迷茫中早不知能說出什麼話來質問這一切。
正當他手足無措之際,那些不速之客的領頭人轉頭往後發了句話:
“高娘子,陸府的人已經解決幹淨了,你看看這是你要找的陸陽修嗎?”
人群之中往前走來了位身着魚白色長衫的女子。魚白色暖,但在陰森的月光中卻被洗去了暖意,隻餘下白色的慘淡來。
半夜見到這樣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難免讓人心頭一顫,以為是這花園中生了鬼魅。
等那女子上前之後,陸陽修在月光中努力看清了她的長相。他的臉上百感交集,話音發顫地喊着:
“嫱兒……”
高嫱并沒有理會他,隻是轉頭對那領頭人回了一句:“确實是他。”
她的聲音平靜無悲,讓陸陽修反生了不少心安之意。
他在恐懼中奮力想靠近她:“嫱兒,我……”
高嫱看出了他臉上的意圖,冷漠地回了他一句:“别跟我說話,别以為我是來救你的。”
陸府内這幫鬼煞般的刺客中,隻有她還是自己熟識的。陸陽修不敢輕易放過這個機會,隻得趕忙解釋道:
“嫱兒,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為夫對不住你。但這不是我的本意啊,這一切不是我指使的,是我父親……是他……”
“哦,我差點忘了,這回來京城同陸方明大人攀親近的隻有你,你父親還在保定府待着呢,我還沒清算他。”
高嫱冷冷地注視着他的狼狽,口中所有的話都沉重得無甚起伏:
“你們父子多會在官場裡走關系啊,這麼快就攀上了大理寺卿。同樣都姓陸,你真恨不得認那大理寺卿陸方明做幹爹。可你沒想到吧,陸方明也不過隻是我們的刀下魂而已。”
京城之中治安森嚴,随意屠殺朝廷命官乃是重罪。
今夜他們殺人的動作如此娴熟迅速,分明是江湖裡的武林人士。武林人士無緣無故,根本不敢在京城内這般放肆。
陸陽修這次來陸府也不過是暫住,根本就不知陸方明是如何惹怒了他們,而他們又是如何敢在京城内如此肆意妄為。
“嫱兒,這一切真不是我的本意,皆是我父親逼迫我的呀。在那之後,我沒有一天不後悔。我費盡了人馬隻想找回你,是我虧欠了你,嫱兒……”
“你想找回我?”高嫱隻覺得他這話異常可笑。
“我拼盡了全力死裡逃生後,你見我失蹤怕是整日都寝食難安吧。
你怕我去官府那兒抖露出你謀害發妻的罪狀,揚出你們陸家的家醜。你多用心啊,費盡人馬要找我,想要斬草除根……”
“嫱兒,我怎會是這樣的人呢!我費盡人馬找你是因為我後悔啊!我每天都後悔不疊,隻想你能回來……”
陸陽修說得句句幾乎都發自肺腑,他在情緒激動中早已淚流滿面,高嫱對着他那情真意切的模樣隻覺得作嘔。
“陸陽修!你以為我高嫱是蠢的嗎!你抛棄我後,還不出一年,就往王家那兒下了聘禮!你的心真夠狠的啊,這世上誰能有你狠心!”
“下聘禮是我父親的主意,不是我下的啊,嫱兒……”
陸陽修見她氣惱,湊上前拽住她的衣擺哭泣道:
“嫱兒,你忘了嗎。你我兩家本是世交,你我八歲那年就相識了。你當年每回都在我身後喊我陸哥哥,我什麼好東西都緊着想分你一份……”
“我伴着你長大,當初你在深閨不便出門,每回想從集市上要什麼,我沒有一次不放在心上。不管是什麼我都願意買來給你,隻希望能哄你開心。
這些你都忘了嗎,這一樁樁一件件舊事難道還能有假,難道這些往事還能是我騙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