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霄感慨起這柳伊人的變臉之快時,沈婳伊笑着插了話進來:
“找就找了呗,她本不過是趙萬熠的一個侍妾。趙萬熠不僅沒給她正經名分,甚至擡眼也沒瞧上她過。”
“都這樣了,她還願替他花那份傷神心思,這難道還不夠盡情誼嗎?如今都要一年了,人這輩子那麼長,她要是一直鑽這個牛角尖,反倒讓人覺得不值呢。”
二人言語之際早已移至了身旁簡易的貴妃榻上,赤紅霄惬意地平躺在那上頭晃蕩着腿,頭也慵懶地蹭到了沈婳伊懷裡,由着沈婳伊像逗懷中貓似的逗她。
“話雖是這麼個理兒,但我們初見她時她表現得那樣上心,讓我差點以為她會記挂趙萬熠一輩子呢。”
赤紅霄接下沈婳伊笑着丢進她嘴裡的櫻果,任那汁水浸潤唇齒後才接着開口道:
“不過也是,那趙萬熠沒什麼值得人好記挂的。盡管同是女子,按理說我們應該是最懂彼此心思的,但我就感覺自己沒懂過柳伊人。”
“她之前記挂着那樣對待她的趙萬熠我還能勉強懂懂,之後的事情我可就都不太懂了。
要是我的話,隻會覺得這世間上哪兒找這麼個能自食其力、不用受人欺侮、還能每天與姐妹相伴的安心處。我定要待到最後一刻,哪兒會提前尋了男人急着想走。”
沈婳伊聽到她這串牢騷後,不經意從唇邊飄歎下一口氣,輕悠悠地吹拂在了赤紅霄臉上:
“這也沒什麼不好猜的,她隻是想求個心安罷了。樂坊司再好,但日子畢竟是有一天算一天,誰能斷定将來?
對她這樣擔驚受怕慣了的女人來說,尋個可靠男人結為夫婦,她這一生才是有了着落,擡眼就能望見将來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的日子,反讓她覺得安心。”
“夫人,你這話就有纰漏了。”赤紅霄側過身望向她。
“你覺得樂坊司前途不明,因為将來的事皆說不準,因為世事無常。既然都是無常,難道嫁人生子就成了有常?就永遠能安穩,永不會有變數了嗎?”
“何況她之前淪落過煙花地,就算嫁為人婦,也難保她夫君心裡不會結下這疙瘩。日後若鬧了别扭,她夫君又搬出這事刺激她該如何?我看嫁人也未必是條好路,不如你們再勸勸她呢?”
“這世上的許多事哪兒有那麼好勸的,人都是按自己的想法過日子的呀。”沈婳伊搖頭感慨着下了句定論。
“隻有心智未全的孩童才會輕易被他人的言語所動搖,心智已全的大人,這輩子怎麼個活法都是認定了的,旁人怎麼勸也沒用。
對柳伊人來說,她已經選了她認為最心安最好的活法。她既認定了這一切,旁人自是難以改變她的,若硬要她回轉心意,那不隻剩強來了。”
“何況我也不喜歡強迫女娘非得按我的喜好做事。我一不是她們的生身父母,二也從不自诩我沈婳伊這輩子一定就光偉正确、永不出錯。
每個人都有自己适合且認定的路,強要别人跟你同一條,别人不依就發狠怨恨,就算是父母做這事也讓人氣惱,何況是生人。”
沈婳伊被她牽引得不自覺開了話匣子,連着說下了一連串的感慨。
赤紅霄在她懷中仰視着她認真說話的模樣,隻覺得這樣的她可愛中還透着些不容小觑的可敬,落在眼中别有一番新意。
她看入了神,一時也沒顧上繼續回話。碧紋見她們二人間的談話停了,才找了空插話進來道:
“柳伊人看小姐你前幾天忙得勞心傷神,也沒好意思急着告訴你這事兒,隻托我尋個有空的時候,把她這件事在你跟前過個眼兒。
那李掌櫃住得倒離我們挺近的,就隻隔了一條街,小姐你若是有空,随時都能打個招呼讓他過來。”
“既然住得近,那便擇日不如撞日,讓那李掌櫃這一兩天就過來吧。”
赤紅霄笑着看向碧紋:“那柳伊人還真會找啊,找的新夫婿離我們這麼近?”
碧紋同是滿眼含笑:“可不是嗎。我看她也是想求個照應。萬一夫家那兒過不好了,還能回樂坊司同姐妹們聚聚。”
沈婳伊既發下了話,那李掌櫃來得倒也迅速。當天酒館才歇業他就急着趕過來了,恰好撞見赤紅霄回來找夫人。
赤紅霄一聽沈婳伊已經去待客的廂房裡同他們說話了,自然也湊了過去。他們談話的廂房并未關房門,赤紅霄打了招呼進房後,才無意中瞧見了李掌櫃的長相。
她不過隻望了那李掌櫃一眼,便覺得自己的眼睛出于自保地想挪開視線。
待她把目光移到旁邊的柳伊人時,她便确認了這兩人湊在一處是道晴天霹靂,柳伊人是晴天,李掌櫃是霹靂。
這道晴天霹靂是硬生生地從眼前打下來,紮入眼裡頓生刺痛。
赤紅霄被刺痛了眼,随後竟隻顧着閉目養神了。柳伊人見自己的大事落定,心花怒放地對沈婳伊說下了許多答謝感激之語。二人沒一會兒便退出了廂房。
赤紅霄在二人走後,急不可待地開了話匣子對沈婳伊驚奇道:
“那柳伊人給自己尋的新夫婿,就長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