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平陽王哪兒會有端王難纏。”
“你都還沒見過他呢,怎知道他難不難纏?他若是不難纏,怎麼還等了好好姑娘近十年呢?他在這事兒可真算個癡情人……”
沈婳伊忍不住撇了撇嘴:“那好好可不期盼他癡情。”
“不過你也是的,你都有正經戶帖了,我早就不把你當下人了。你對好好都能叫她的名字,對着我怎麼還是改不了口……”
“那不行的,小姐這稱呼在我這兒不僅是主仆之稱,更是敬稱。小姐,我永遠敬你……”
碧紋再次認真地說下了自己的心意;“我永遠敬你照拂我,敬你費盡心思為我辦良民的戶帖。”
“你之前賣身為奴的文書畢竟是在沈家手裡,我想要廢了它也容易。要是樂坊司裡那些樂籍姐妹的手續也能這麼好辦就好了……”
沈婳伊被觸動了心事,不由得臉色凝重起來。
樂坊司裡樂籍的姑娘再多,名義上也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本是往朝廷的教坊司那兒借用的。既是借用,隻要朝廷發了話,她們就難保有一天會再回去。
魏如瑩當年雖然心善,但到底不是一個善于生銀錢的人。再如何費心,也頂多是四下打點關系,把她們接到樂坊司來少受些罪,無法湊出替她們脫籍的龐大銀錢。
至于等聖恩浩蕩,期盼聖上大赦天下的同時順帶放走她們這些苦命人,則更是沒定數的事。
盼來盼去,都還不如企盼自身。反正現在民生艱難,每到這種朝廷需用銀錢的困難時期,用銀錢贖人出賤籍的事往往好辦。
到時若實在無法子,她大不了就把商幫裡的積蓄掏空,能換一個就是一個。
她多生一點銀錢,便是多生一點希望。而眼下她商幫裡的銀錢還遠遠不夠,再多些就好了……再多些……
沈婳伊正凝神沉思的時候,碧紋猜到了她的心思,也不想她一直愁眉苦臉,隻得把話題轉向了别處:
“小姐,其實我碧紋這輩子跟着你啊是真沒吃什麼苦。
當年我賣身到沈家為奴的時候雖然身份下賤了,但我老家有些鄉親鄰裡還羨慕我呢。羨慕我跟了有錢人家,以後再也不用擔心吃不飽飯了。”
“當年多艱難啊,連着幾年天災人禍下來,就算是良民也被餓得面黃肌瘦。我永遠謝我嬸娘從沈家離開前把我領去過沈宅。
我見到小姐時,小姐不嫌棄我一身舊衣、蓬發赤腳,不僅留下了我,還讓我跟在你身邊,有什麼好東西都沒忘分我一份……”
碧紋提起舊事難免動容。沈婳伊怕她傷神起來,趕忙把紛飛的思緒拽了回來;
“碧紋,其實我沒做什麼特别的。當年選個小女孩進來伺候我,于我來說不過舉手之勞。我不過是花了一點心思,但你卻花了全部的心思對我,是你為我做的更多,碧紋……”
她說到這兒時嘴角不自覺揚起了笑意。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而笑,是笑她們之間走至現在也改不了的稱呼,還是笑當初一起在閨中時有過的美好時光。
但不論舊事如何,一切都過來了。
盡管口癖難改,但在她心中,這個也許在外人看來平平無奇、性格直爽的女人,是她此生最信賴的姐姐。
“碧紋,你有自己喜歡的事情想做,能去做所有想做的事情,對我來說就是最好最開心的事。我希望你一直都可以這樣,碧紋姐姐……”
“你突然叫我姐姐,我好不習慣呐。”碧紋惡寒了起來,都不知是被她感動的,還是被她肉麻的。
“你雖然聽不習慣,但我心裡一直是這樣想的。”
“我知道,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不就好了,不用說出來,省得我怪不适應的。”
碧紋嘴上雖推拒着,但身體與思想早就讓她消弭了主仆之分。她走至她身旁無所顧忌地抱起了她來:
“我收回我方才的話了。紅霄姑娘可能有小毛病,但我的小妹是沒有小毛病的。就算有,那也不影響她的好。能尋到小姐,那還是紅霄姑娘賺了。”
“你不愧是我的姐姐,說什麼都向着我,淨說着是我好呢。”
“我不向着你說向着誰說啊。”
“既然你說我的小毛病掩不了我的好。那冰桶裡的冰要消了,好熱啊……我懶得去搬冰塊來了碧紋姐姐……”
她感動話還沒說幾句,扭臉就要說起撒嬌偷懶的軟話來,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小毛病四處不改。
“我慣得你沒邊了……”
碧紋佯裝嗔怒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對着她那張得意的笑臉,笑着就扭臉去地窖裡搬冰塊了。
這盛夏的酷暑實在是叫人心煩,不過好在已經熬到末伏了,象征夏日末尾的處暑馬上要來到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