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伊正經起來後,把女子懷胎生産的種種辛苦幾乎都說了個遍。赤紅霄往日裡從未留意過這檔子事,對此的全部淺薄認知頂多是來自于話本戲曲。
但市面上給女娘看的話本子不管是寵女娘還是虐女娘的,寫出來大多是為了供女娘們做夢消遣,哪兒會去詳寫這其中辛酸。
赤紅霄聽得一愣一愣,一臉震驚地問沈婳伊道;“夫人你是從哪兒得知這些的呀。”
“我小時候問過我娘親,我娘親跟我說了些。我聽了之後覺得好奇,還去問了沈府裡其她生育過的下人……”
“可小孩子問大人孩子怎麼生的時候,大人不是都不會講的嗎。他們覺得說來尴尬,不會讓小孩知道。”
沈婳伊點頭思忖了片刻;“可能……是因為我問的方法巧妙?沒讓她們覺得尴尬,她們就跟我說了。”
“哦?是嗎?夫人聰慧,真是什麼都問得出來,你怎麼問的,同為妻詳細講講呗。”
“嗯……反正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和娘親在一塊兒時,恰好看見娘親在換衣裳。我發現娘親的肚子和我的不一樣,上面有好多紅色的條紋……”
“那個時候我已經懂點事,會知道留意比較了。我發現這點不一樣的時候,就問娘親為什麼我肚子上沒有呢。
我娘親說她原本也沒有的,生育之後就這樣了,這是沒辦法的事。她自己也覺得添了這些痕迹不好看,往日也總是遮着不給人瞧見……”
“但那時我太小了,我隻覺得我娘親是最漂亮的,娘親身上不管長什麼都漂亮。我跟娘親說:
‘可是娘親,我一點也沒覺得那些痕迹醜呀。娘親你要是不說的話,我都不知道那些算是疤痕。我還以為是娘親肚子上的痕迹是梅花枝,會開出很漂亮很漂亮的花來。
娘親像花仙子,隻有花仙子才會生出這樣好看的梅花枝來。’”
“我娘親當時抱着我,我順帶問了好多她當初懷胎生育的事。我說娘親你當初長這些疤痕的時候難不難受,會很疼嗎?是不是受了很多罪……”
赤紅霄笑問道;“那你娘親怎麼答的?”
“她說确實遭了很多罪,除了生産當天陣痛不止外,懷到幾個月的時候還一直吐。
吐了太多次後,感覺食道像被灼傷一樣難受,嗓子都疼出血來了,吃什麼東西都沒胃口。隻能得硬生生把孕吐的這幾個月熬過去再說……”
“她說了好多辛苦後,最後笑着同我說雖然遭了許多罪,但她一點也不後悔生下我們。
而且她說時間長了人就會忘了傷疤忘了疼,她當初懷我大哥時難受得日夜難安,隻想着再也不遭第二次罪了。
但是生下我大哥過了一兩年後,她又把當時的苦痛淡忘得差不多了,隻覺得我大哥一個人孤單,還是該給他生個弟弟妹妹,兩個人湊一塊也熱鬧些。”
赤紅霄聽到這兒被逗笑了出來;“這天底下多生子女的父母是不是都這麼想的啊,以為是給孩子多生了個伴,但大多隻是給孩子添了個不對付的歡喜冤家而已。”
“是呀,不過我娘親說雖然懷胎時的辛苦現在已經沒有了,不過她還是有病根落下。除了肚子上的疤,還有腰疼的毛病。直到現在,天隻要一濕冷,她就腰疼難忍,總好不了。
不過她說天底下的婦人生育都是往鬼門關走,比起那些死在鬼門關裡的,她已經算走運了,沒什麼好不知足的。”
“我聽了之後心裡驚奇得不行,就去問了府上生育過的下人,問她們懷胎生育時可曾遭過什麼罪,難不難受。我嘴甜,能說好多哄人開心的話,她們就跟我說了好多。
她們說生完後隻是邁了第一關罷了,後面養孩子才叫受罪。之後孩子長了乳牙,喂奶時可遭罪了。孩子興起之下一旦咬狠了,那真是鑽心之疼,血流不止。”
沈婳伊一口氣連講了許多生育之苦,沒一會兒就把赤紅霄聽得搖頭如撥浪鼓。她瞬間什麼心思都沒有了,趕忙摟緊了自家夫人道;
“那我可舍不得夫人吃那麼多苦。就是活下來了還得遭這麼多罪,太折騰人了。這麼辛苦的事,怎麼話本子裡說得這般輕巧呢,有睡一覺孩子就生下來的,還有一胎連生好幾個的……”
“那當然了,畢竟話本裡再怎樣也不可能就這樣把女主角兒寫死啊,要是就這麼死了,之後的故事可怎麼繼續呢,寫男主角兒再娶個繼室替他養孩子嗎?”
“算了算了,這世上的沈婳伊就這麼一個,要是沒了可讓我去哪兒再找一個啊。不生了不生了,就是想我也不多想了……”
赤紅霄嘤嘤嗚嗚地把臉蹭在沈婳伊脖頸那兒,沈婳伊由着她這般依戀蹭人的姿态,摟着她笑說道;
“所以我們這樣不是挺好的嗎。這些苦别說是我吃了,我也舍不得讓妻君你吃啊。
妻君正是身強力健打拼大事的年紀,若是因生育之苦橫遭了什麼不測,叫我如何舍得。我隻慶幸我不是男子,我們之間有怎樣的床笫之歡都不用擔憂生育。”
“世上的事自古難兩全,人果然是不能既要也要的。”赤紅霄歎下口氣來。
“我們也沒什麼不圓滿的了。唯一不圓滿的,也頂多是打拼了大半生的家業後繼無人,老了之後無人供養我們……”
“怎麼會後繼無人呢。我們門下那麼多弟子,選一個有才能的繼任,會比我們親自生孩子來接任更好。”
沈婳伊輕輕巧巧地接下了這個話題,臉上淨是不以為意的神色;“我覺得世人對于子孫後代總有種不切實際的期盼,總覺得這孩子隻要是你的,就一定會跟你長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