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不論你有沒有意留在朝廷,本宮手上捏着你那本《宮春記》的把柄。沈坊主,此事說大可大,你推不了。”
他此回以《宮春記》的緣由喚她前來果然不簡單。他們本該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但就算在一條線上,她也于他之下。
沈婳伊被他這份脅迫壓得有口難辨,太子繼續開口講道:
“當然,臣子效力,君王封祿。本宮知道這個俗理,自不會讓沈坊主白白效力。沈坊主有何想要的?”
沈婳伊聽見他這般說,差點就想把心中願景全盤托出。話剛到口,她忽又覺得這也許要得太多,但他們相見的機會本就不多。
此回他既難得問了,若錯過眼下時機,也許之後再難開口了:
“殿下既揣測出了卑職的心意,那卑職亦不瞞殿下。卑職确實是怕重蹈師父的舊轍,比起留在朝廷、祈求聖上重新複用我們。倒不如……為自己留好後路,全身而退……”
“樂坊司裡的能人,想來北鎮撫司與東緝事廠亦有收容之心,卑職不擔心他們的出路。隻是,那些身世可憐,除了教坊司無處可去的樂籍女子……”
“沈坊主是想讓她們一口氣全都脫籍嗎,此事可不算小。”
“事不算小,但這是卑職的心願,亦是卑職最想要的厚祿。”沈婳伊坦然注視着他。
“四海之内,朝堂之臣,皆有求于君。殿下既能想法子捏住卑職的把柄,若設獎賞,又何須予臣不願求的。”
“沈坊主既有求于本宮,之前竟還推拒……”
“因為卑職,不習慣對人有指望……期盼他人,都不如期盼自身。還望殿下,能體恤卑職心中一二……”
太子歎下口氣,離座之時似乎面有去意:“罷了,是你我相識錯了時機。沈坊主若有此願景,還是把手下事辦利索了,再同本宮這兒交換好處吧。”
“是。”
“手伸出來。”
“嗯?”沈婳伊一臉狐疑。
她扭頭一看時,才發覺太子寬大的衣袍中竟藏了本書,書在他手中已被卷好。他舉着那本書,姿态竟與罰人的教書先生别無二緻。
“手伸出來。”他重又複述了一遍,這次亦不解釋緣由。
沈婳伊隻能不情不願,怯生生地把手伸了出去。
她這回面上的情緒也不掩藏,太子見她那膽小怕疼的模樣隻冷哼道:
“方才不是說要殺要剮都無所謂嗎,現在倒是怕疼了?”
沈婳伊沒回答,隻是委屈地嘀咕着:“殿下不願慈悲了。”
“把手伸好了。”
他随即擡手落書間居然撲了個空,心裡驚異于她居然敢躲。沈婳伊瞧出了他的錯愕,主動解釋道:
“自然反應,下意識的……”
而他似乎鐵了心要罰她今日膽敢推拒的陣仗,正準備把她的手握好定住時,門外便傳來了宮人的通報:
“殿下,尚宮局的陸尚宮說有要事來報。”
“讓她到偏殿候本宮。”
太子被這話打斷了興緻,索性作了罷,甩下沈婳伊便獨自離開了。
緊閉的書房門被再度打開,沈婳伊見他走遠,心中的怨氣終是藏不住了。她兀自咒罵了一句:
“這個癫公!”
她咒罵的時候差點沒顧上自己的聲音是否會叫他人聽見,反正她罵的也沒指名道姓。隻要咬死不認,誰也不敢指明她在罵誰。
這場把人當貓逗的動靜就這樣落了幕。
離開時兩個人皆衣冠齊整,房内也并沒有淩亂的痕迹,沈婳伊隻覺得明眼人應當都能瞧出來這其間無事發生。
但這一切終歸是她一廂情願地想着當然。太子莫名其妙驅逐了宮人,拉住女子的手與她獨留房中,這怎麼看都不像是無事與清白。
領她前來的太子妃聽聞這事兒,整個人坐也坐不住了。
她雖叫不住太子,但至少能叫住沈婳伊。沈婳伊剛打算回房時,大着肚子的太子妃便扶着腰趕了過來。
她一臉急切的模樣透着辛苦,沈婳伊見狀後幾乎要苦笑出來。太子妃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屋内帶時,口中隻說着:
“本宮猜得不假,果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