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赤紅霄這回親自參加了武林大會後,她仿佛才在從中體會到了一種生而為人的踏實與配得感。
她明白江湖之中高手如雲,她也并不是話本子裡那種天賦異禀、一上場就能拔得頭籌的傳奇角色。頭一年就拿個第一,說來多少浮誇。
她隻是想摸清自己的能耐在江湖上究竟能排怎樣的名次。
曆屆以來的武林大會雖然盛大,但卻一直都有個死規矩,要想參會需憑戶帖。這規矩一出,便是把所有的死士都驅逐于外。
這事兒想來也并不難猜,畢竟越聰明的人就越會仔細藏好自己的寶物。優秀的死士如同寶刀寶劍,若露鋒芒,反而容易惹出禍事。
因而江湖上的武人才統一定了規矩,把沒有戶籍的死士全部驅逐出門派之外的比試盛會。
這規矩雖是用來防事防人的,但在以強為本的江湖裡,如她這般殺主為自己入戶籍的死士也并非先例。
不管過往如何,但她被人驅使的日子全都已經過去了。
之前她隻在青刀門裡比試,如今總算能出門派之外,光是這個機會就足夠讓她心潮澎湃。
她的本事,究竟能在其中排到幾名?
赤紅霄燃了鬥志,加之這幾日回去後又有夫人用好菜和小銅鈴寵她。她鬥志高昂下,隻覺得自己使出了當下最好的水準。
連着幾天比試下來,一切終于塵埃落定。她雖沒排在什麼數一數二的位置上,但也不算丢了臉面。
所有的比試一結束,今年武林大會的結果便緊趕着出爐了。
看赤紅霄對着那份名單一臉喪氣,她身旁的弟子疑惑于她那悶悶不樂的樣子,開口勸慰道:
“掌門,排十二已經很不錯了呀。再往前的,那基本都是武林世家精心多年培養出的人才。像我們這種草根出身、隻是随便湊合着學點武藝的人,如何能跟他們比啊。”
“我知道。”
“那您還是放寬心吧,明年還有機會呢。咱們這種草根出身的人排到十二已經相當不易了。
弟子聽說那些武林世家的子弟,從小習武都有七八個師傅精心教導着,生怕他們走一點彎路。他們不僅不愁吃穿,成天心思的還盡可以放在精進武藝上,同他們比試本就比登天還難。”
赤紅霄心裡煩悶,但還是選擇接過了他的好意:
“好了,我明白。我方才是想着别的心事,過會兒就好了。”
赤紅霄放下這話後,也沒心思等武林大會做最後的收尾了。她囑咐弟子在會場内替她候着,自己先獨自回了屋宅。
她回來的時候天色尚早,沈婳伊還在後廚裡忙碌。
她見赤紅霄今天回來得早,正在疑惑的時候,便發現了她臉上的不快不色:
“你怎麼了?”
“比試結果出來了。”
“怎麼了?這是排得低了?沒事的妻君,今年是你頭一回參加呢,明年還有機會。”
“不是因為這個,夫人,你介不介意我提個死人。”
沈婳伊不知她心裡藏着什麼話,隻能用眼神表達了默許。赤紅霄尋了張凳子,坐在後廚大門那兒郁悶道:
“不是因為排得低了,而是因為沒比過那死人,我心裡不暢快。”
“沒比過就沒比過嘛,妻君。”
赤紅霄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為掏出舊事而蓄力一般:“夫人,你覺得我差他嗎?”
沈婳伊忽然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夫人,我不是執意要在你心裡同他做比較,畢竟這事兒沒什麼好問的。隻是我很不服氣,因為我一向覺得我其實同他差不多。若差多了,我心裡氣惱。”
這件舊事宛若巨山一般,一直龐大地沉在她心事的汪洋裡。平日她一向不讓它露頭,就仿佛這事可用旁的心事淹沒住,裝作不在。
但想來這樣的說法全是自欺欺人,至少它露出尖角,浮出水面的時候,她控制不住它。
既然控制不住,不如索性主動把它托起,也許還能暢快一些。
“我不同于那些被精心教養大的武林子弟,是和别的死士一樣被師父湊合教大的。
話雖如此,可我小的時候一直同他在一塊,我私下裡是跟他一塊練武的。他會的招式我樣樣也會,四舍五入,我們有何不同。”
赤紅霄深歎下一口氣。她在練武這塊自小便敢于吃苦,精于鑽研,永遠有股子拼勁。當初趙萬熠收留她時,對她說的好處之一就是能和他一同習武。
說是一同習武,倒不如說她隻是他練武用的靶子,是給他試武藝高低的。武藝太低了他隻會覺得練不暢快,為此他确實教了她一些招式。
她在習武這事上天分高,他說上五分她就能領悟出七八分。
久而久之,他們在練武這塊,就跟他們的性子一樣愈發契合起來。
她當年在饑寒交迫下太過瘦小,而他又比她長兩歲,他的氣力與身闆遠比她好。
她開頭輸了太多回,之後就在心裡逐漸給自己立了個天理般的上限,她再怎麼強也沒辦法強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