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雁娘跪在她面前淚如泉湧地哭訴了許久,打得林清韻措手不及。林清韻在巨大的驚異中來不及理會她,隻是怔然地對沈修說道:
“你為何要這麼對我……”
沈修平靜地回複:“雁娘隻是想要一個容身之所而已,你就當發發慈悲。”
“我發慈悲?”
林清韻隻能把注意力轉到了在她跟前哭得凄慘的傅雁娘身上。傅雁娘長得并不算貌美,周身的氣度從哪兒瞧都比她差了一大截。
就算與她相比她已算徹底的赢家,但她依舊可以在她跟前以輸家的卑微姿态哭訴,乞求她容下她。
林清韻從她哀恸的哭訴中勉強得知,她是個夫君死後無所依靠的平民女子,僅剩的家産用盡後,就連吃穿都成了問題。眼看着要因生計堕落為娼時,她遇見了在外經商的沈修。
沈修記挂着少時一點相識之情,又見她孤苦可憐,便起了收留之意。她确實可憐,但她的可憐與她何幹,她為什麼非得要容下她。
想到這裡,林清韻才發應過來,自己下意識不想容下傅雁娘的原因不是因為她不夠可憐,自己不夠慈悲。而是她從她的哭訴中一句句聽見了自己。
無所依靠,族人不容,一介平民。她能借此來哭訴凄慘,但她們二人其實沒什麼兩樣。
林清韻身為女子的警覺一下子把她推拒于門外。她們沒什麼不同,這個女人隻是當下的氣運差些,才淪落到這般地步。
等她進了沈宅,等她生了孩子,等她用與沈修的年少之情一步步拉攏他、一步步在沈家站穩腳跟後,她還會在她跟前如今日這般哭訴嗎。
林清韻從她臉上看出了種難以解釋但卻清晰明了的狡黠,她隐隐知道自己鬥不過她的。
她在林家修習的持家勤儉之道裡并不包括與旁的女人争奪寵愛,她之前高貴的身份何需做這種勾心鬥角的事。畢竟誰都不敢虧待林氏的女兒,就連靖王都不敢。
娘家是她的靠山,如今娘家沒了,她什麼都沒了。
她眼下除了遲早要留不住的美貌外,沒有任何一樣可尋出來與這個女人争奪沈修的寵愛。她不會,她不行,她萬不能容下這個女人。
林清韻斬釘截鐵地表達了拒絕,她的哭喊同樣歇斯底裡。哪怕歇斯底裡了,她也沒敢直接責罵他:
“你為什麼要這般對我,我究竟是哪裡沒做好。你不在的日子裡,我在後院安分守己、操持家事照料孩子。我有何處對不住你,你要帶這樣一個女人到我面前,讓我發慈悲容下她……”
“你要是真可憐她,大不了我們給她些銀子,大不了你我做主幫她再尋一個好夫君。怎樣做不能安頓她,你為什麼非得讓我容下她……”
“雁娘她已經有了我的孩子,木已成舟,你怎可以讓我在此時推開她!”
往日在她跟前一向溫柔體貼的沈修面色陰沉,同樣也激動了起來:
“你就這樣不肯發慈悲嗎,雁娘她不過是想求個容身之所,不過隻想安分做個妾室。她敬你重你,哪兒有半點威脅到了你,你至于這樣容不下她。你何必要當個不容人的妒婦!”
“我已經答應了雁娘會好生照顧他們母子,我許諾的話說了就一定會做到,我沈修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你若容不下她,那就由我來護!”
他居然在她面前展現出一副有情有義且大義凜然的堅決模樣,就好像他才是那個俠肝義膽的善人,而她不過是個善妒陰險的惡人。
好心的善人永遠能正大光明地在惡人前表露自己的堅定與正義,亮出自己要護弱女子的底線。頃刻之間她居然成了惡人了,天旋地轉間就成了不容人的妒婦。
林清韻在巨大的打擊中早失去了與他争論其中是非曲直的心思,隻是死咬着自我防護的底線堅持道:
“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你!清韻,你怎會是這種女人……”沈修一臉震驚的同時飽含了對她的失望。
“我原以為你是個賢良的好女人,我原以為你不至于這點善心都不肯施舍。雁娘她沒有旁的心思……”
林清韻被他這話噎得胸腔難受,隻能怔怔地呢喃:“我有何處對不起你,我有何處對不起你……”
“沈郎,不要這般對姐姐。姐姐畢竟不熟識我,她對我有戒心也是自然的,給姐姐一些時間吧。這段日子,雁娘願無微不至地在沈宅侍候姐姐……”
“我不需要你侍候,不需要你侍候!”林清韻激烈地抗拒了起來。
“我不需要你在我跟前低聲下氣地讨好我,我不需要你做這卑賤樣子……你為什麼非得尋我夫君,你為什麼非得招惹我們……我不要你留在沈宅,你不要靠近我,離我和我的孩子遠點!”
她激動萬分地想要護住自己,這份激動的推拒在氣惱的沈修眼中成了妒婦的小性兒。沈修最後帶着傅雁娘走了,在大沽的别處另尋了住處。
他為了護住她,居然把她抛下了。他的态度擺得明明白白,直到她想清了,直到她願意容人了,他才會回來。
林清韻陷于巨大的哀恸中,一時難以反應。她的兩個孩子不知他們發生了何事,哪怕就是知曉了,她的孩子也許也無法明白她的苦楚。
“娘親,爹爹為什麼走了,他之後還會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