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伊看着衛臨消失之後,緩了許久才回過了勁兒。她側目一看,房間的角落裡還蜷縮着瑟瑟發抖的柳伊人。
沈婳伊定了定神,擡步關好了不斷往裡灌冷風的窗。她回過頭正欲問話時,柳伊人卻主動爬跪到了她跟前,淚流滿面地啜泣道;
“夫人……對不住夫人……”
她沒有喊她坊主或者大人,口中仍是記挂着她當初在青刀門内的身份。沈婳伊歎了口氣,見她這瑟瑟發抖的模樣也不急着發怒,隻是平靜問道;
“他是什麼時候找上你的。”
“冬……冬至前幾日……”柳伊人揩眼抹淚地答道。
“所以冬至那日李掌櫃才說你要來?”
“我夫君他并不知曉,我瞞了他這回事……”
柳伊人啜泣得梨花帶雨,就連話都要說不全了。沈婳伊一瞧她這柔弱無助的模樣,便猜出她怕是和之前一樣,被衛臨威逼利誘才做出了這番事。
她們之前收留她時便知曉她的身世背景,明白柳伊人隻是個圖安穩的弱女,平日裡掀不起風浪。今日的事,想來怪也怪不到她哪兒去,全是那衛臨有意尋她。
沈婳伊一貫沒有欺軟怕硬的喜好,因此也無意針對她。她把她攙扶入座,口中安撫道;“罷了。他已經走了,今後他若還敢尋你,你來告知我們就是……”
“夫人……”
柳伊人萬沒想到沈婳伊在被她引狼入室後,還能說出安撫她的話。她震驚之餘錯愕不止,随即卻也哭得更狠了;
“夫人!伊人真不是有意要害你的!都是衛臨逼我的!我也沒料到他居然還活着。若是早知他還活着,伊人就是在梅香坊裡老死,都不會出樂坊去。不僅給夫人添麻煩,還讓伊人失了靠山。”
“如今他走了,誰也不知他之後還會不會再回來。若再回來,伊人隻能被他脅迫,由他欺侮糟踐……早知如此,伊人就不該出樂坊去……嗚嗚……”
“他糟踐你了?”沈婳伊多問了一句。
柳伊人沒有直接回她,但看着她痛苦萬分的神情與淚水,沈婳伊倒也猜出來了。
衛臨作為一個唯利是圖的江湖客,本身就不算什麼正人君子。也許正是因為他們有這層見不得光的關系,所以柳伊人才沒敢告訴李老四,結果反被衛臨當醜事拿捏要挾。
“伊人是個苦命人……生母早亡,爹爹也靠不住……有着美貌,引來的也皆是豺狼……爹爹也不肯護我,還把我賣去煙花地給他換銀兩……
若非恰好碰見掌門,隻怕伊人還要在裡頭受苦……掌門沒了,伊人這輩子的仰仗也跟着沒了……好容易碰見夫人,跟了如今的夫君……可未曾想……”
柳伊人哭着哭着,就順勢絮叨起了自己不幸的過往。一說便止不住,反反複複要說給人聽,似乎每重複一遍,就能顯得更無辜幾分。
她哭着過往,但沈婳伊看的是眼下。她對着她啼哭的樣子冷靜分析道;
“那衛臨是個唯利是圖、欺軟怕硬的家夥。你頂着這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在他眼裡不過是個人盡可欺、可随意欺侮的弱女。
欺負旁人他還要顧慮是否會遭來報應,但欺負你……那真是除了快意别無損失。”
“你還在人前做這哭哭啼啼的樣子幹什麼,是以為旁人會看在你身世可憐的份上繞過你、放過你嗎?你也不看看自己做的都是些什麼事……”
柳伊人沒想到她居然會對她說出這番話來,隻能可憐道;“伊人真的無心要害夫人,若非夫人和王堂主收留伊人,伊人豈有今天。伊人說的都是實話……”
“我知道你說的都是實話。我正因為知道是實話,所以才這麼說。”
沈婳伊冷眼看向她;“之後你若怕再碰見衛臨,解決他的法子有很多種。既然你有法子能近他身,我這兒有許多毒藥,你随意摻在什麼東西裡都能用。
解決他隻取決于你想不想、敢不敢。他欺辱你,你若是覺得羞辱,那就自己去清算他。别在我跟前哭訴,更别指望這世上會有人主動替你做好你該做的事。”
“甚至包括你當初視為靠山的趙萬熠,他收留你不也有他的所圖。平白無故,這世上哪兒來的靠山。能提攜你、幫助你的人怎會隻看在你不幸的份上就一直施以援手。
石子扔水裡都想聽個響呢,人有限的善意與好處就算想給旁人,也會選擇給值得的人。”
“我的話就放在這裡,今後怎麼做是你的事。這回我可以不追究,但下次你若還想回樂坊司,要麼就帶上衛臨的屍首,要麼就永遠别來尋我。
我可不是冤大頭,會無底線地信你,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顧……”
“夫人……”
“别喊我夫人,我不是你的夫人。”沈婳伊冷靜地糾正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