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懸,照在那片臨時搭建的隔離營地内,刺鼻的藥味混着暑氣,熏得人幾欲作嘔。棚屋内,傷病百姓或躺或坐,呻吟不斷,面色皆是痛苦不堪。
易居安吹着口哨,帶着排成一隊的太醫穿梭在隔離營地中:“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一!二!”
身後一衆太醫手忙腳亂地跟着,抱着醫箱、拎着草藥,神色緊張又凝重。
“很好!雖然你們都缺乏規範化培訓,但接下來聽我的做,準沒錯。治療當以孩童優先,老人優先,重者優先,明白了嗎?”
“明白!”一排太醫的灰白胡子都被吹了起來。
“好,接下來我将展示緊急情況,該如何處理,我,就是标準。”
“是!”太醫們積極響應号召,平時背再拱這會兒都得挺直。
易居安從兜裡掏出一塊疊起來的墊子,鋪到地上,然後很雞賊地讓易道生躺下:“爹,您躺下,我來給大家夥兒作個示範。”
“臭小子你要幹嘛呢?”易道生八字胡都快要被他噴出的口氣吹掉,不過,他最終還是從善如流地躺在地上。
易居安握拳輕咳兩聲:“所有人注意,若遇見患者倒地,一定要施行急救。”
王太醫聽不太真切:“什麼叫雞腳?”
趙太醫嘴角似笑非笑,笑肌半展,卡在臉上,語調悠悠:“哎呀,廉頗老矣,尚能聽否?”
“注意紀律!老嘴巴?”
趙太醫、王太醫:“閉起來!”
易居安滿意地點點頭。
“具體怎麼做,看我的。”易居安一秒進入狀态。
“首先,發現患者倒地,評估周圍環境,環境安全。”
她貼耳上前,拍打易道生雙肩:“先生先生您怎麼了?患者無意識,請幫我通知衆人準備轎子轉移患者,請幫我取針包。"
然後易居安拉開衣服拉鍊,手附在喉結旁開兩指處:“我們要感受暈厥患者頸動脈搏動,同時觀察胸廓起伏。”
“1001、1002、1003、1004、1005、1006、1007,患者無自主呼吸,無頸動脈搏動,立即進行胸外按壓,時間為巳時一刻。"
易居安繼續用雙手比劃着:“患者身下無異物,置于硬闆床上,頭頸軀幹同一直線上,雙手放于兩側,解開衣物,定位膻中穴,即兩□□連線中點,再觀察患者面部。”
“你這是要做什麼?這成何體統啊!”幾個太醫不解道。
“自然是要渡氣啊,救治溺水者可以嘴對嘴的渡氣方式幫助其恢複呼吸,急救亦是如此。人命關天,可别因迂腐耽擱了救治時間。”
王太醫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夾在一起好像一個大大的囧字。
好惡心。想他一把年紀還得幹這活,想不到易道生竟養出了個不饒人的兒子,明明這些事都可以讓下人和藥童去做,非要來折騰他們幾個老骨頭!
“注意看!手掌根部長軸接觸患者皮膚,雙手指緊扣翹起,保持肘關節伸直,按壓時雙臂垂直向下,胸骨下陷三寸,若是嬰兒和兒童的按壓幅度至少為胸部前後徑的三分之一,嬰兒約兩寸,兒童約三寸,每次按壓後使胸廓充分回彈,但雙手不要離開胸壁。”
易居安壓着易道生的膻中穴繼續演示道:“01、02、03、04、05……一輪30下,觀察患者頸部無損傷,讓其頭偏一側,清理口鼻分泌物,保持氣道通暢。記住,搶救者應一手的小魚際置于患者前額,用力向後壓使其頭部後仰,另一手食指、中指置于病人的下颌骨下方,将颌部向前上擡起。在病人口鼻蓋一層紗布預防交叉感染。最後一定要捏住患者鼻子,口呼吹氣兩次,要看到胸廓有起伏,再進行二循環。”
“那要是沒用呢?”
“先做夠五次循環再說,待結束後再次評估。一定要感受頸動脈搏動,同時觀察胸廓起伏。”
易居安直起身子:“1001、1002……1007,若感受到患者頸動脈搏動恢複,自主呼吸恢複,患者瞳孔等大等圓,對光反射存在,面色、口唇、甲床恢複紅潤。”
易居安輕拍易道生雙肩:“先生可以聽到我說話嗎?”
易道生:“活着呢。”
“此時身體有扭動,則患者恢複意識。"
“這終于結束了?”王老太醫擠着一隻眼睛,眼角的魚尾紋更重了。
“最後還有一點,要給予患者一絲人文關懷,關心他,陪着他直到轉移到醫館内,”易居安繞着他們的隊伍轉了一圈,語重心長道,“你們呐,是來治病的,收了太後的賞賜,可得好好幹活不是?可别又讓這疫情擴大了!”
衆太醫喉嚨突然跟塞了個棉花似的,不敢吱聲,一個個悄悄用餘光看她。
“行了,立正——!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一排胡子答道。
“學會了嗎?”
“學會了!”
“好,解散!”
“哎媽呀,”王憶在一旁嗑瓜子,“這幫太醫都被調成啥樣了!”
“啧啧,”瑩玉煞有其事地搖搖頭,“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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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們四散而去,易居安扶起易道生,悄聲道:“沒事吧。”
易道生輕拍身上的灰塵:“衣服微髒。”
王憶抽了抽嘴角。
王憶:“小易太醫,我們接下來該如何?”
“如今這幫老太醫都已經被支走,肯定沒空盯着咱們。走,咱們二探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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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從洞裡逃出來後,易居安就把小方子的屍體藏到了後山的叢林裡,離亂葬崗不甚遠。
三人灰頭土臉地回到驿館,衆人皆以為她們被那亂葬崗的腐屍吓到,隻得無功而返。
當晚王太醫就拉着放火焚屍的下人,問了有何異常情況。
“大晚上的,小的也看不真切,軀體較完整的屍體都轉移了,剩下的已經一把火全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