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寺建在雲溪城内。
東南魚米之鄉,入目滿是樓台煙雨,過耳皆為佛廟鐘聲。白牆青瓦的民居一家接着一家,一戶挨着一戶,像是許多粉臉烏髻的女兒,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此地尚佛,每隔不遠就能碰見一座廟宇,或大或小,或老或新。有冷清的,匾額已經落了朽;也有正熱鬧的,香煙袅袅不斷,在巷陌間盤旋缭繞。
恰是雨過天青,臨河的苦楝撐起一團又一團紫紅色的花雲,船隻搖橹而過,向青石橋上的人兒叫賣新鮮摘來的荷花和蓮蓬。
沈輕随靠在酒樓窗邊,掏錢買了幾隻,百無聊賴地剝着,攢了一小碟脆生生的蓮子,推給坐在對面支頤假寐的東方堯道:“師妹吃嗎?”
行走的金牡丹毓華君今天難得收了一身招搖,隻着素衣荊钗,未施粉黛,但隻消往那懶懶一坐,就能叫人想起煙雨朦胧中簇擁而放的滿牆木香。
她沒作聲,手指在桌上輕輕扣了扣,示意沈輕随注意聽隔壁那桌酒客的動靜。
“去年不是才選過女菩薩?我還記得是定了林家那個小幺兒,怎的今年剛進三伏,又要選了?”
“嗐!你居然不知道……”那人壓低聲音,“那丫頭本來是不想去的,被逼得緊了,誠心要給她爹娘難堪,金像還沒塑好就一頭撞死在慈姝殿裡,把師父們吓得不輕,今年可不就隻能再選……”
“要我說,她也太沒心氣!不像我家姑娘,這兩天正忙着裁衣裳誦經文,非要在七月初七那天把别人都比下去不可!”
開頭那人啧啧道:“那林老爺不是要氣死啦?祖上冒青煙的好事,居然就這麼砸了,林丫頭也真是……”
“他氣什麼?女兒一死,上面送下來一大筆銀子,樂還來不及呢!”
“嚯!還有這種事?這可得跟我姑娘說說,她弟弟上京的路費還缺呢,過兩年又得娶媳婦,和他娘真快愁死了……”
一人訝然:“你也忒沒良心!銀子值幾個錢?給我我也不要。選上女菩薩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你這樣對得起你家列祖列宗嗎?”
突然“啪”的一聲巨響,整個大堂瞬間安靜。卻是東方堯生生捏碎了一隻酒碗,碎陶片猛地飛出,直取幾人咽喉。
“你該問他對不對得起他女兒!”
那幾人愣在原地,忽聽咚咚幾聲,陶片被什麼東西打得一歪,擦着他們的臉飛過,連同幾顆白生生的蓮子一起,骨碌碌滾到了一邊。
沈輕随壓住東方堯的肩膀,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那幾人心知他們實力不凡,皆是敢怒不敢言,隻能暗地裡狠狠啐了幾口,連酒菜也不吃了就慌不疊逃出門去,還和兩個剛進門的少年少女撞了個滿懷。
風天陽和武寅月抱着傘哒哒跑到桌前,先是咕嘟咕嘟灌了一盅涼茶,再是喀嘣喀嘣啃了一把蓮子,這才慢悠悠地拿出一幅金箔卷軸,攤給二人看道:
“慈姝殿建立于六十年前,除了去年那位姓林的姑娘以外,到現在為止一共有十一位女菩薩,全都在這裡啦!”
沈輕随粗略掃了一眼,道:“師妹,你那些小家夥墳挖完了沒?”
說的是器閣所制的一種法寶。
巴掌大小的一隻,形似蝙蝠,張口一吐便又是一隻,如此循環往複,子子孫孫無窮無盡,用完了就原模原樣吞回,萬千子孫重又并回一隻。
此物以火驅動,機巧靈敏,用來傳信或是作戰都是一把好手——雖然器閣一般都是拿它來當宴會的傳菜小童。
“沒有。”東方堯道,“亂葬崗那麼大,孤魂野鬼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要在裡面找十來個人哪有這麼容易?這兩天梅雨又下個不停,福兒們都無精打采的。”
武寅月跳道:“師尊!我去給它們加點油呀!”
東方堯冷笑道:“算了吧,你看那些人的樣子,就算把屍體甩在他們面前,又有幾個長良心的會認?說不定還指望趁機敲上一筆。我看我們是白費工夫!”
風天陽道:“師尊,那個李家少爺還差人來山裡問過什麼時候能找到他的媳婦。”
沈輕随扶額道:“天知道啊……”
他還想問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謝負塵呢——怎麼天下人不是生離就是死别,不是一個跑一個找,就是一個丢一個瘋,真沒意思。
心不在焉地撈了一顆蓮子丢進嘴裡,突然舌尖一苦,噗地噴了。
運氣不好,咬到了一顆苦蓮心。
“啧。”東方堯嫌棄道,“阿寅,把你那套金針拿出來。”
武寅月眨眨眼:“幹嘛呀?”
東方堯:“懷微君嘴漏了,辛苦你給他縫上一縫。”
風天陽:“哈哈哈哈哈!”
沈輕随瞪了他一眼。
風天陽:“……師尊對不起。”
沈輕随:“……”
毫無誠意!
“兵分兩路吧。”他站起身,“我上次跟黃毛驢交過手,他認得我的臉,但應該不知道我是誰。到那天你們就打着披雲的旗号大大方方上門,見機行事。”
東方堯擡眼看他:“那你呢?”
沈輕随:“我潛到他們後院去,抓幾個和尚探探口風再說,到時候咱們裡應外合。”
在另外三人看來,這次出來就隻是為了探查玄德寺假借菩薩之名害人一事,但他還得留意任務裡那件永壽衣。
說來慚愧,沈輕随作為本書的創作者,居然不知道永壽衣是如何形成的,更不知道它具體藏在哪個地方,又該如何獲取。
追本溯源,就是因為他從來不寫大綱,常年裸奔,書裡出現的一切事物工具屬性都太強了,有需要就立馬出現,用完了又光速消失——就比如這件永壽衣。
原著裡的這段,是男主有一次途經雲溪,路邊偶遇了兩個大個打出手的和尚,他閑來無事,就順手幫了一把那個弱一點的。
沒錯,隻是順手而已!
于是就收獲了和尚小弟一枚,和尚身邊的美貌尼姑一位,和尚手裡拿着的神兵利器永壽衣一件。
劇情如野狗脫缰,邏輯支離破碎,挖坑不填更是基本操作,這盆狗血終于有一天潑回了自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