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成森半個月裡親自登門訪了姚銳幾次,彙報的案情隻拎出來了有關白子琮的部分。
元日前夜,也是她最後一次登門。
姚銳随手拿了兩塊糕點打發了姬開,讓他老實待在屋裡。
他披上外袍,匆匆到了前廳去。
郦成森抱着一些文書,面色如常。
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随後說道:“白子琮作為三山教的左護法,拐帶婦女進行人祭,陛下已經在處置了。”
太祖登基約有十年時間,天大旱,餓死了不少人,大多是女子。人牙子多了不少,一時間失蹤的貴女數不勝數。
皇室子弟大多調皮,太子帶着泓陽公主甩開侍衛沒多久,小姑娘便被拐走了(所幸半天便找了回來)。
因而太祖徹底敲定了習武的家法。
到了宣帝主政,這次發了大水,人牙子又猖獗起來。京中貴女世子丢的不少,萬壽公主完全不管前頭的珠玉有多少,兀自甩開侍衛被拐走了(這回三個月才找回來)。
女帝震怒,制定嚴刑峻法,勢必滅絕此種行徑。
人牙子的勾當一經發現,按照齊國律令,面對的可不止淩遲那麼簡單。
白子琮敢在雷池跳舞,怕是大羅神仙來了也不好使。
“可白子琮年過八十,按律應赦,而且他家有塊免死金牌。還有……”姚銳微微蹙起眉頭,終于提出最關鍵的問題。
白子琮做過明帝的伴讀,萬壽公主頭一次逼宮時,他帶着陛下逃出生天;第二次逼宮,又為明帝擋了一劍,險些命喪黃泉;第三次逼宮,則親率禦林,反将一軍,擒拿了萬壽。
殿前效犬馬,陛下賜丹書。
而且白太後是他一個從商的堂兄的女兒,又在他底下挂了個名,論理論親陛下還得叫他“外公”。
齊國律法規定二毛不斬——具體到八十歲以上的老人,而白子琮今年一百餘歲了,老的牙齒都不剩幾顆。姚家四代人都在奇怪他怎麼還不死。
相當于他本人有三塊免死金牌。
郦成森正視着姚銳,不卑不亢地答道:“殿下,這事還沒完。臣會繼續找他家裡人犯罪的證據。拐帶婦女足夠讓他聲譽掃地。”
“陛下的聖旨昨日送了過來,此案明年便要移交天樞閣。”
天樞閣是齊國的一個機構——它也不完全隸屬齊國。它每年招募能人異士,負責的便是大理寺無法處理的案子,這些案子一般涉及某些神異鬼怪,要麼就是國家機密。
郦成森與他們交流的唯一途徑便是皇帝的聖旨。
即便是傳了聖旨,案宗也是派專人來收的。
提上去的案子,不管查到什麼地步,大理寺都必須結案,哪怕是編造,也要給不明所以的群衆一個結果。
姚銳搖搖頭,歎了口氣,自知這個案子的東風已經刮了過去。他從袖子裡把得到的帶鈎一并拿出來遞給郦成森,開口說道:
“也罷。這似乎是三山教的信物,一并交給天樞閣罷了,若那邊有消息,麻煩告知我結果。明天上朝記得參白子琮一本——能挂上我的名字嗎?”
“下臣明白。殿下為此案殚精竭慮,也受了重傷,自然會加上您的名字。”
郦成森再度行了一禮,再擡眼時有意無意看了看姚銳身後不遠處的門,旋即告辭,“下臣明日便要回程,二殿下保重。”
她帶着兩個文官迅速離開了。
姚銳深深呼出一口氣,站起身子來,一把拉開了那道連接前廳與回廊繼而通往内室的門。
姬開絲毫沒注意到有人過來,一下不防,險些摔在地上。
“朝中之事,你聽個什麼勁?”姚銳蹙眉看着讪笑的姬開,有些不悅地詢問。
姬開輕咳一聲,笑道:“殿下就把我自己丢在那裡獨守空房,好不寂寞……自然要出來瞧瞧殿下在做什麼。”
“姬子啟,你閑的發慌吧?”姚銳環臂反問了一句,“自己國家的事不管,倒來關心我家的事。”
姬開馬上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來,滿臉受傷地撇開了眼神:“殿下不信我,我也沒什麼辦法……”
他隻是想知道郦成森來做什麼——準确的說是說什麼。政治上要擠掉對手,腌臜龌龊的手段必不可少。
姬開想知道郦成森這種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人能想出來什麼缺德招數。
姚銳見他這樣子,火氣登時也無處發洩了,隻好揉着眉心,輕飄飄揭過此事:“……下不為例。少看話本,《麗姬詞》第三十二回吧。”
西施就靠着這幾句台詞,加上楚楚可憐的神情,成功陷害了夫差的王後,奪得了舉世無雙的寵愛。
“殿下這都記得。”姬開微笑着承認了,随後拉着他往門外走去,“明日元日,我們趁着公主殿下沒睡醒,趕緊出去買些煙花回來。”
韓皇後一走,姚铮死活賴在三公子府,說是看着姚銳的情況,實際上就天天盯着姬開做什麼,然後稍稍加工一下,偷偷向姚銳告狀。
昨日說他二十四歲還不婚不配,是違反綱常;今日便說他與兄弟不和姐妹不睦,是薄情寡義;明日就說他府中連日赤字不懂理财,遲早敗光家産。
總之天天都說他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