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也沒什麼稀奇的,無非就是些宮室,還大多是荒廢的。
最奢華的建築大約就是巍峨的明堂了。
為了體現待客之道,皇帝和韓皇後幹脆安排了幾人住在了宮裡——大約也沒誰想住下。
橫豎大人的事姬開也插不上話,姚铮也天天閑的發毛,就領着姬開在宮裡一遍遍地走。
“皇宮裡除了你們的衣服,究竟還有什麼是新的?”姬開擡眼看着公主寝宮上懸挂着的破舊的不知多少年前的牌匾。
宮室牌匾一代代傳下去就算了,為什麼不翻修呢?
公主的寝宮還沒吳國的王宮新呢。
聽說天家年年赤字,但總不至于連保養宮室的錢都拿不出來。
“嗐,将就着住呗。真塌了就重新修。”姚铮不以為意的揮揮手。
“哪個塌了修哪個。全部翻修——我娘都沒那個錢。何況還動不動就赤字。”
韓皇後曾經合計過,全推倒重建比翻修便宜的多。可宮室隻要不塌便還能住,沒必要多此一舉。
姬開好像理解了一點,但也不完全理解——甯可把錢全拿去填赤字濟災民,抑或裁制華服、延請來客也不肯翻修自己住的房子,也不知怎麼想的。
“你們這宮裡最好的地方,就是二殿下的靖安宮和北邊的禦花園了。”姬開跟着姚铮轉到下一間宮室前頭,忍不住喟歎道。
姚銳身子不好,皇帝一繼位先讓他挑了宮室,又馬上請人翻修了一遍。靖安宮可以說是整個皇宮最精巧嶄新的宮室。
而禦花園則是花兒都死光了,唯有那一片荼靡開的正盛——好歹還有點活氣。
“我二哥——必須住最好的啊!”姚铮笑着轉身朝他說了一句,“宗族裡堂兄弟不喜歡他,但是我家才不會有這種偏見!”
姬開停下步子,忽然挑眉,戲谑問道:“可你才是公主,你難道不嫉妒?”
姚铮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随後毫不在乎地回答:“怎麼會。少挑撥離間了!”
旋即她似乎明白了什麼,恍然大悟般拍了拍姬開的肩膀:“你家和我家不一樣。我二哥身子弱,多些照顧是應得的——你家又沒個一步三喘的嬌寶寶。”
姬開不動聲色地拂開姚铮的手,後退半步,皮笑肉不笑道:“二殿下也不像什麼嬌滴滴的角。不過陛下和大殿下對他沒有偏見也倒是稀奇。”
且不論姚銳那雙眼睛到底戳到了那些冥頑不靈的固執宗族長老的什麼痛處,光是不能習武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在同齡的宗室子弟中備受排擠了。
對于陛下當年奪嫡也不是什麼好事。
姚铮翻了個大白眼,随後說道:“我爹娘才不是膚淺之人。”
她忽然又神神秘秘地湊近了一點,壓着聲音對姬開說:“就可惜了二哥不是個公主……我家多少年沒出過一個正經的嬌弱公主了。他要是個公主,你看誰敢多說一句話。”
從泓陽公主武功大成開始,本朝所有公主的風格都跑歪了——奪權的奪權,亂政的亂政,領兵的領兵,殺人的殺人,愣是沒一個符合“嬌弱”這兩個字的。
偏偏家法還不能違背,一代又一代皇帝隻能死了命盼着天生不能習武又能平安長大的公主出世。
要是姚銳真是個姑娘,什麼天生異相罹患心疾根本不是事,要星星先帝都能給他摘下來。
“嗯……二殿下小時候确實像小姑娘一樣漂亮。不過你們為什麼非要照着家法走呢?”姬開默默拉開距離,挑起一邊眉毛。
姚铮感到一陣電流席卷全身,汗毛一根根從上到下豎了起來,很快又歸于平靜。她打了個哆嗦。
“……你别看我爹是皇帝,違反家法自有大能收拾他。”姚铮斟酌半天才憋出一句來,“我家的事你少管——”
“嘁。”姬開不屑地發出聲來,把臉轉向一邊,不久又側目看向她,“二殿下既然不能習武,文治應當比你好的多吧?”
姚铮一聽此言,立即拍着胸脯開口:“那當然,我二哥博覽群書學富五車才高八鬥……”
姬開扯起嘴角笑了笑,淡然換了話題:“二殿下應谶而生,可我覺得他似乎……不怎麼在乎。公主怎麼看?”
可能國師的谶言是真的,姚銳的運氣确實一向很好。
“他在乎什麼呀他。”姚铮正洋溢贊美着姚銳的才學,聞言卻擺着手略有些不耐煩地回答。
“我長這麼大,沒見過二哥特别在乎過什麼東西。估計連決明子都不知道他能喜歡什麼。我看那破谶言也沒什麼用處——”
姬開十分真誠地笑了笑,看的姚铮心裡一陣不舒服,果不其然聽到他說:“我看我送的殿下就很喜歡,他大約隻是不喜歡你。”
那貓他出了錢,暫且算他送的,天天抱着不放手;那鵩鳥再不喜,也是天天挂在那兒,時不時還逗一逗;裁好的西緞錦袍子,更是輪着穿。
“滾啊!!”
如此種種,實在觸到了姚铮的底線。
公主大喝着向姬開撲去,後者拔腿便跑,總算是為偌大空曠的皇宮增添了一點人氣。
整個後宮,除了韓皇後竟再無他人,陛下也實在專情。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一路跑到了中宮去。
韓皇後的兩個侍衛望江南、天南星一左一右架住兩人,強行制止了這場追逐戰。
“幹什麼呢!”韓皇後有些生氣地拉開門,看着被擒住的兩個孩子,“老早聽到你們在那吵吵,都多大人了?”
姚铮被反剪着手,噤若寒蟬,半句話也不敢說,姬開則是被天南星架着脖子,還能對着韓皇後笑兩下。
韓皇後苦惱地捶捶額頭,讓侍衛放開了這兩人,把他們放了進來。
裡頭三人圍成一桌,鐘王後坐在榻上看話本。
韓皇後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彎腰搶過其他三人手裡的牌,一把揉亂在桌上:“别打了别打了,我的牌都被你們看過了……”
這四個人在玩葉子戲。
先前姚銳在宮裡時,什麼時候得了空,他們也會湊一桌葉子戲。姚钺在一邊批公文。
皇帝什麼德性姚铮最清楚——陛下總是會趁着各種機會偷看别人的牌。
陛下順從地把牌丢在桌上,撐着腦袋笑說:“說正事,既然子啟都來了。”
“長沙侯攻城,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回去?”吳王鎮靜地擡眼詢問姬開,他稍微頓了頓,補充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在外面多少……收斂一點。”
姬開笑着點頭應和。
在朝堂上、在父母膝下、在朋友面前有不同面孔,才能稱為活生生的人。
“該回去的時候就回去。”姬開微微笑着,話中卻暗含鋒芒:“不過兒臣不知,漢昌二十萬禁軍怎會擋不住長沙侯呢?”
他笑着看着與自己同齡的燕王。
玉秦樓一拍桌子,不由擡高音量:“公子這是懷疑燕國從中作梗?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孤一直在上朝地界!”
“燕王,我有說您從中作梗嗎?”姬開仍是笑着,銳氣絲毫不減。
“再者,要論……也該論長沙侯通敵吧?可……小叔生性純良,我實在怕他被什麼别有用心的人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