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的畫舫走到寒山寺時撲了個空,隻好飄飄悠悠地又往姑蘇山去了。
若不是幾位夫人意見不一在船上吵架,說不準還能走的更快。
姚銳聽了決明子解釋了來龍去脈,也顧不得看風景了,生怕船隻繼續往别的景點去,連忙下了山。
“堂主,你們别吵了。”苦木遠遠看見決明子,有氣無力地勸了一句。
韓堂主正試圖從楊國夫人手裡搶酒杯,壓根不聽苦木說話,隻随意搪塞:“沒吵沒吵。你這個不孝女!”
“殿下人還沒影呢你就又喝酒!”楊國夫人猛然暴起,把杯子丢進了河裡,又彎腰去夠桌上的酒壺。
韓堂主馬上回身去護酒壺:“不孝女!我什麼時候喝醉過!就喝一小口能怎麼樣!”
“喝出來酒風有你後悔的!還不如去看美女跳舞呢!”
虞國夫人和趙國夫人趁亂從桌子底下把酒壇搬走了。
“他們這是打起來了?”
三個人站在岸邊,姬開環臂擡眼猜測甲闆上的情況。
船是停在河心不動了,倒是晃得厲害。像是遭了水匪。
這也不可能是遭了水匪——先不說阖闾城的水匪前兩年被和陽王姬收拾幹淨了,即便還有,也不會不長眼到往皇後的娘家人頭上開刀吧。
姚銳搖搖頭。他沒見過這個叔外公以及那一群堂舅堂姨,壓根不知道這群人究竟什麼德性。
決明子二話不說,兩手拉着兩人,輕巧地落在甲闆上。
韓堂主在地上爬着去夠摔在地上的酒壺,兩個兒子按着他的腿,虞國夫人搡着趙國夫人遮掩着酒壇,楊國夫人怒容滿面地站在一邊。
還有兩個下人試圖找機會去奪趙國夫人背後的酒壇。
現場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蹲在一邊的苦木狠狠一拍腦門。
“諸位,這是幹什麼呢?”姬開身先士卒,微笑着詢問。
亂成一團的人群馬上散開,韓堂主換了個跪坐的姿勢,恭恭敬敬行禮:“殿下,公子。犬子小女和在下鬧着玩呢。殿下到阖闾城實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諸位舅舅姨姨,年紀也不小了吧。”姚銳掃了站成一排老實的跟鹌鹑一樣的堂舅堂姨一眼,卻也沒繼續追究此事,“快些起來吧,叔外公,地上涼。還有沒有……”
這一會兒也快到用早餐的時間了,姚銳便想多問一句,可一看這遍地狼藉,又讪讪閉上嘴。
“韓堂主,船上可有準備早膳?”姬開微笑着問道,似笑非笑地看了姚銳一眼,又說:“這一夜奔波勞累,我實在有些餓了。”
韓堂主尴尬的看了看地上方才不慎被打翻的給這倆人準備的早膳,與姬開對視了一會兒,猛然笑起來:“哈哈,殿下稍等,我馬上讓下人重新做一份端上來。”
他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迎着楊國夫人吃人的目光,硬是薅起來了方才被趙國夫人擋着的酒,遞給了姚銳:“殿下,這是咱們姑蘇特産的吳宮酒。吳王宮裡吳王酒,姑蘇台上醉西施——”
“當貢酒不夠格,但皇後當年可喜歡喝了!”
“呸,要不是他從小就拿着筷子沾酒逗皇後,殿下能那麼愛喝酒?”楊國夫人小聲對趙國夫人說。
決明子上前接過酒壇,姚銳忽然遞給他一張銀票:“替母後謝過叔外公了。”
韓堂主看着他手裡的銀票,愣了一下,随後伸手接過銀票:“殿下真是有我韓家風範!”
韓家風範,特指喜歡到處丢銀票。
“這位是三公子吧?倒是和王後長的不甚相像。這孩子随爹。我聽說陛下要選你做驸馬?那以後便是一家人了——”韓堂主又十分熱絡地遞給姬開一張更大面額的銀票,又湊近搭住他的肩,低聲問:“公主想必長的很漂亮吧?”
其實當年但凡鐘王後是個男子,韓家女婿的位置都輪不到當朝皇帝。
到現在韓國丈還冷眼看這個女婿呢,碰見皇帝一個好眼色都沒有。
“漂亮,和皇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姬開十分違心地說了一句。
比起韓皇後,姚铮其實長的更像皇帝,尤其是臉盤。
韓堂主拍拍胸脯:“那我就放心了。”
他撤開身子,在前面引路,一邊介紹着:“殿下,咱家這畫舫呢,可是祖傳下來的。萬壽公主伏誅後,咱家的寶船也遭到戰亂損毀,無數工匠夜以繼日焚膏繼晷,可惜無法将船隻修複……”
“起初畫舫隻有一層,後來皇後說不夠氣派,國丈便叫人加蓋了一層,又在船身上刻了大字彰顯身份……”
“國丈本來還想讓人把皇後的臉畫上,可船隻經年泡在水裡,顔料容易褪色,便不了了之了。”
韓堂主一邊回憶着可愛的侄女的舊事,一邊熱淚盈眶地往舞廳走:“殿下,白居易有詩雲:‘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吳酒咱不置予評,吳娃我可請來不少。橫豎早飯還沒端上來,咱們先去看舞女消遣消遣……”
舞女都是家養的,用起來也還算放心。
但大早上被叫起來跳舞,難免心生怨怼狀态不佳。
姚銳覺得舞來舞去的水袖沒意思極了,幹脆半靠在姬開身上:“我歇一會兒,飯來了叫我。”
“殿下從小就不愛看這些玩意兒。”姬開見其他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舞台中央,便也沒什麼顧忌了,擡起袖子替他擋着光。
姚銳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慵懶開口:“你見過哪場宴會專門有人看跳舞的。”
私宴也就罷了,公宴上不想着怎麼幹掉與會衆人,反而盯着舞女的纖腰緩步看,那這人算是廢了。
“啧,色令智昏呗。”姬開小聲說道,舉起酒杯,也擡眼去看舞女。
閑着也是閑着,還不如看人家跳舞。
吳酒一杯春竹葉,酒喝起來倒還是不錯的。吳娃雙舞醉芙蓉……不置予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