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遠遠見一隊人馬走過來,原本并不當回事,待到回馬準備離去時,餘光好像瞥見公主的臉,驚疑之下便回首再去看了一遍。
果真是公主。
于是他問賢王:“王爺,公主好像帶人回來了,可要上前?”
賢王撩開車簾,轉目看了看,随即大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用一種極危險的姿勢朝着來人招手:“海安!海安!”
姚铮眼神一亮,策馬疾馳,又穩穩停在車前,利落的翻身下馬,笑着喊:“八伯,你怎麼來了!父皇知道嗎?大伯他們知道嗎?這邊很好玩的,天天有夜市,我都想讓父皇廢掉長安宵禁的法令——”
“先不說這個,你去幹什麼了?”賢王從車上下來,站在地上,按着姚铮轉了兩圈,“看着沒受傷。還跑到燕國,不知道玉秦樓什麼脾氣嗎?”
“去打仗了。”姚铮毫不避諱甚至十分驕傲地挺起胸膛,又叫人從後面牽來一匹馬,“戰俘。我把那個什麼草原之鷹抓過來了。”
馬上放着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
她抓到的戰俘不少,六王爺和七王爺很高興,幹脆把這個人賞給她做奴隸了。
“不錯啊!”賢王一拍她的肩,“不愧是我侄女!”
姚铮把人從馬上放下來,一手牽着繩子,極為惡劣地對那人說:“諾,這就是賢王,你要是不聽話,伯父會把你的腦袋削下來!”
賢王确實是這一代匈奴小孩的噩夢,大約與漢人吓唬小孩用的吃小孩的夜叉神差不多。
可那人确實古怪,竟是看着賢王笑了起來,良久方才吐出一句:“好久不見啊,姚堇。”
“誰讓你直呼我伯父的名字的!”姚铮很生氣地看着戰俘,“我還以為你隻會說那些嗚哩哇啦的鳥語,聽不懂我說話呢!”
賢王制止姚铮準備上腳去踹的動作,收起臉上的笑容,表情逐漸沉靜而冰冷,他說:“好久不見,孤塗。”
姬開和姚銳扒着窗子往外看,姬開看着這兩人打招呼,壓着聲音問:“賢王和這個人認識嗎?他看着也就和我年紀差不多大,怎麼會……?”
“我不知道。”姚銳皺起眉頭,“我回國時才三歲,彼時伯父已經埋伏了九年了。”
姚铮眨眨眼,好奇地在兩人之間看了一圈,又問:“伯父,你們認識?”
“你從哪把他抓過來的?我當知道當年之事的人都死絕了呢。”賢王毫不在意地勾唇輕笑一下,問姚铮。
“燕地正北,真要算起來應該是東支。”
賢王點點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地上的孤塗一眼,語氣稀松平常:“回頭集中清剿一下算了。這邊的戰事我也不再摻和了,留給哥哥們就好。”
看樣子弄出來這個什麼草原之鷹是想把他釣過去報仇雪恨——不過最終上鈎的是姚铮罷了。
“走,咱們叔侄今日走馬跑一圈。”賢王翻身上了那匹空馬,笑着對姚铮說。
還沒等姚铮同意,姚銳便先制止了:“等一下!”
姚銳迅速下車,從袖子裡拿出另一個香囊遞給姚铮:“上次給你的香囊裡裝的香料有問題,你沒有在用吧?”
姚铮尴尬地偷偷瞄了一眼和陽王姬,随後仿佛有了底氣:“沒有!還有你不要再用那個禁香了!”
“那就好。”姚銳把香囊系在妹妹腰間,“那個香料不知道哪裡出了纰漏,竟是有暖情的作用。”
賢王勒着馬缰原地轉了兩圈,笑着催促姚铮,一邊對姚銳說:“瑞瑞,麻煩你們把戰俘帶回去咯。”
“王爺,這個人也要住我家?!”姬開不滿地指指孤塗,“我家都住多少人了!”
賢王哼了一聲,調轉馬頭背對着他:“這我不管。铮兒的奴隸,铮兒住哪他就去哪。”
“哎呀,攻玉要成婚,我總不好繼續住在他家。三哥,你忍一忍。”姚铮翻身上馬,跟着賢王跑了。
馬蹄揚起的塵土久久不散。
姬開趴在窗子上,死死盯着和陽王姬,好久才問:“你确定?”
和陽王姬冷着臉點點頭。
“那你得等一等了。太子的腿被人打斷了。”姬開笑了一下,放下了簾子。
太子允和和陽王姬是龍鳳胎,兩人性格卻是天差地别,簡直不像是一胎出來的兄妹。
“我們也走。”和陽王姬不再廢話,隻對虞忱說了一句,便迅速拍馬走了。
姚銳歎了口氣,拎起繩子的一頭,把人拉上了馬車:“回府吧。”
“殿下,您之前不是說匈奴人都是秃的嗎?”姬開看着孤塗頭發濃密的頭頂,不由摸着下巴發問。
第一次見外族人,有點好奇。
姚銳也好奇地看着孤塗的頭頂,真誠發問:“對啊,伯父說匈奴人都是秃的。你為什麼有頭發?”
孤塗不回答。
“你現在是我妹的奴隸。”姚銳冷了臉,開口威脅,“子啟,告訴他三朝時奴隸什麼境遇。”
姬開倚在座位上,翹起一條腿,興緻勃勃地掰着手指頭細數:“下田勞作、養殖牲畜還算基礎的,作為奴隸主的私産,可以随意買賣打殺,還是主要的人祭祭品。”
“本朝法律可沒有關于奴隸的條例,公主想怎麼處置都沒有問題。真要判罰大約也是從古。”姬開笑着對孤塗說,“你可想清楚。公主可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不管怎麼樣你都讨不到好的,更别想着回你那草原了。别說謊哦。”
孤塗好像是有些畏懼了,他移開目光,良久開口:“我父親在燕國做質子,母親是個王姬,從漢俗。姚……賢王來了之後,大家都要留頭發。”
“安定王姬?”姬開率先開口問,“就那個被匈奴人騙走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賢王放回來後又被玉秦樓……?”
看他的樣子大概不知道親娘已經死了,于是姬開硬生生止住了後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