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繼續補充他對艾薩克所剩不多的印象,在組織的幾場學生聯誼活動裡,他都會主動幫助人。班上有學生被小混混欺負了、被家暴了、孩子在校上學被同學霸淩了,他都會主動提出能不能幫點忙,這股子熱情勁,讓大家一開始以為他是什麼圖謀不軌的壞人,接觸時間長了後慢慢都放松了警惕,開始互相打打鬧鬧。但校長總覺得,即便他如此竭盡全力的區幫助他人,與同學談笑,他始終透露着一種孤獨的氣質。
這樣的人,沒準在上完課之後就去找老家那夥□□複仇去了,這才導緻格拉德内網數據庫沒他的信息。我實在不能指望虛無缥缈的命運能讓我和這個備選人偶然相逢。校長合上花名冊,說:“何不等等瑞瓦肖的支援?”
“瑞瓦肖的支援嗎?我最開始隻向他們請求過物資方面的支持,人這方面……”
“怎麼,尋求瑞瓦肖那邊的組織很困難?”
“我和瑞瓦肖那邊的溝通一直很順暢,隻是在請求人員支援這方面,我擔心安德烈會對此不高興。”
校長摘下老花鏡,揉了揉眼睛,重新戴上,說:“确實。”
我歎了口氣,好像除了求援,真的沒什麼更好的辦法了,我幫校長藏好名冊,将倒騰出來的箱子複原,臨走,校長将那把木質的小手槍塞到我手裡:“也許以後會有用得着的時候,拿着吧,如果能遇到他,讓他再來見見我。”
我不覺得我運氣真的能那麼好,說想見伊薩克就能見伊薩克,不過盛情難卻,隻好當面收下再作告别。
手插着口袋溜達出小區門口,四下無人時,肩膀上的ctos開口:“貝納爾,你打算求援嗎?如果你同意,建議讓燃燭先生出面與柯林爵士聯系。”
“……那樣的話……不,還是等等吧,沒有緊張到那個地步去,我還真的不信了,格拉德就沒有合适的人?好歹人口也有幾億了。”
話是這麼說,我心裡還是有點糾結,到底要不要向鹿角會求援?安德烈會不會跳腳把我臭罵一頓?雖然嚴格意義上講我與他并不是從屬性的上下級關系……不,在人家的地盤擅自引入外部力量太傲慢了,我對安德烈了解得太少。
一陣冷風吹來,我瑟縮了一下,才想起來溫暖的夏天已經過去,格拉德漫長的嚴寒即将降臨,天氣先轉涼了,這幾天風總是很大,天陰恻恻的,總覺得能嗅出即将落雨的蹤迹。
我伸出手仰頭——的确有小小的雨滴落下來,街上奔跑的孩子興奮的喊着下雨了,我環顧四周,快步走到公交站台下,說來也巧,我剛坐下,外面的細雨就大了起來,嘩啦啦的,讓人皮膚汗毛豎起。
“ctos,你覺得伊薩克複仇成功了嗎?”
“應該。”
“你不是跟外界有信息交互嗎,這點總該查得出來吧。”
“在提歐蒙特利确有他往年活動的蹤迹,但是在最近三個月斷掉了,合理推測,他已經回到格拉德,更有可能已經回到秋明市,内網新AI沒有他的身份認證,導緻我無法繼續追蹤”
已經回來了?我望着街對面,風推動一陣陣雨聲,真是個适合悼念的好天氣……我從口袋裡摸出那把木槍。這玩意做得真精緻,除了沒上色外,各方面的細節都很到位。套筒能滑動,扳機能按下去,彈匣能拆卸下來,裡面壓滿木質的子彈,在手槍尾部還加裝了一個全自動轉換片,仔細看兩者之間有縫隙,能拆下來。
給半自動手槍加裝全自動轉換片可不在武器自衛法的許可範圍内。伊薩克既然能用木頭雕出這麼精細的玩意,要是用CNC車床加工還不知道能折騰出來什麼玩意,難怪校長會向我推薦他。
做木質手槍,偏偏加上這種裝置……我再擺弄了會小木槍,真好玩,要是我小時候拿到這個我一定是全瑞瓦肖最神氣的小孩。
玩了會扳機,我将彈匣拆下來,把裡面的子彈一個個的摳下來,這玩意卡得真緊,我指甲要撅秃了才扣下一個,空間一松散,剩下的木質子彈在彈匣裡流動。我拿着子彈看了看,底部居然有文字。我将所有子彈倒出來,刻有單詞的隻有三顆子彈,連在一起是:愛能戰勝一切。
伊薩克在喪妻之後依然選擇相信愛?但是雕刻這樣的作品……我陷入瞬間的恍惚。伊薩克究竟是在何等複雜的心緒下完成這件作品?又為什麼将這件作品送給校長?他在雕刻這句話的時候,真的相信愛能戰勝一切嗎?這句話對一個對康米思想有完整認知的人來說太過唯心主義了,噢,等等,這會不會就是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的認知來源?
“伊薩克的亡妻現在在哪安葬呢?還在秋明市嗎?”
“在秋明市的郊區公墓裡,要去那裡看看嗎?”
公交車進站,站台發出滴滴答答的音樂聲:“開往——東城區總汽車站。”
我瞥了一眼站台的電子屏,這條公交線正好在郊區公墓停車,這麼巧,必須去啊。我立刻起身在公交車即将關門的刹那沖上去,刷錢坐下。
車上人很少,細雨将車窗糊上一層朦胧的紗。安逸的氣氛令人放松,我開始推演彼時伊薩克的心境。一個人,一個接觸康米主義不久的人,不可能完全将自己固有認知裡的唯心部分切割開,也許,他在刻下這段話時也是迷茫的:愛真的能戰勝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