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諾維克沒有将這個發現告訴黎爾。
黎爾是他的朋友,如果知道了這件事情,隻會讓他左右為難。
而且,伊諾維克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情。
他要怎麼說,柯桉缇是他的孩子嗎?
那為什麼他們會不認識?
他又是為什麼會将這個孩子抛棄,讓他從破殼起就在垃圾場撿垃圾為生?
伊諾維克沒有辦法回答這些問題。
柯桉缇站在窗戶前,靜靜地看着黎爾把伊諾維克送到門口,又看着伊諾維克拖着疲憊的步伐離開。
黎爾看着伊諾維克離開,轉身,不經意間看見了站在窗戶裡面的柯桉缇。
他徑直上了樓,敲響了柯桉缇的房門。
“什麼事兒?”柯桉缇開了門。
黎爾躊躇了一會兒,最終确定替伊諾維克求情,“柯桉缇,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救救小祈。”
他沒有想到,柯桉缇在聽完他的話之後,立刻翻臉了,“滾。”
黎爾沒有因為他的翻臉而生氣或者退縮,“那到底是一條人命,你救他也不會對你的生活造成影響。”
他觑了一眼柯桉缇,發覺他的臉色更難看了,于是立刻道:“你隻要換上機械心髒半年,就可以更換蟲造心髒了,不會有事的。”
柯桉缇冷笑一聲,“如果我也出現了排異反應呢?”
黎爾愣住了。
他查過,機械心髒的排異反應是億分之一的概率。
這個概率非常低,以至于他沒有想過柯桉缇也會出現排異反應的可能。
又或者,他不在乎。
“黎爾,你有沒有想過,即便我同意,如果我的身體狀況不支持心髒移植手術呢?”柯桉缇又問。
黎爾這下卻有些疑惑了。
不是都說他們的身體非常強健,這種手術不會對他們造成影響,也不會有任何危險性嗎?
怎麼柯桉缇怎麼說?
黎爾不懂,但他覺得柯桉缇不太可能騙他。
“如果我死在手術台上,你也會給我陪葬,這個你知道嗎?”柯桉缇發出第三問。
黎爾也不知道,他對納維爾的制度了解得太少,也根本不了解這種“賠罪”制度——
如果是柯桉缇自己願意、黎爾全程沒有幹涉他的決定,最後柯桉缇在術中、術後因為各種原因死去,那麼黎爾不會承擔任何責任。
但是,一旦黎爾幹涉了他的決定,勸他去做這個手術。
那麼,柯桉缇一旦因為手術死去,黎爾就會被因為相關條文被判處死刑。
柯桉缇看着黎爾迷茫的臉,忽的笑了,“你看,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也隻在乎那個雌蟲和他的雌子。”
話落,柯桉缇把門關上了。
這天以後,黎爾沒再和柯桉缇說過心髒移植手術的事情,伊諾維克也沒有再過來找他。
柯桉缇以為,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
但是,就在一周以後,伊諾維克又突然出現了,他看着更加憔悴了。
一見面,他就朝着柯桉缇跪下,雙眼通紅,說出來的話卻令在門外正要把門關上的黎爾愣住了。
“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救救你弟弟,他是你弟弟啊!”伊諾維克哭着,拽着柯桉缇的褲腳,苦苦哀求。
弟弟?
黎爾想。
柯桉缇翹着二郎腿,背靠在椅背上,手上翻着一本書,聽見伊諾維克的話,漫不經心地翻了一頁書,“弟弟?什麼弟弟?我是個孤兒,安容所出身,閣下攀關系找錯蟲了。”
伊諾維克哭着,松開拉着柯桉缇褲腿的手,開始瘋狂扇自己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是我不對,你有什麼沖着我來,我求你救救小祈,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會補償你的,隻要你救救小祈,我求你了!”
門外的黎爾反應過來,連忙把門關上離開了。
柯桉缇沒去看他,繼續事不關己地看着書。
伊諾維克一直扇着自己巴掌,口齒不清地求着柯桉缇。
他這聲音很沒有節奏,沒過一會兒,柯桉缇就覺得吵了。
“您有這時間,不如去醫院守着,多做幾個基因匹配,說不定就找到了。”柯桉缇合上書,随手放到一邊,看着他。
伊諾維克卻覺得是柯桉缇心軟了,立即停下動作,急切地開口,“現在你弟弟快不行了,多耽誤一秒都有危險,你就看在他是你弟弟的份上,救救他好不好?”
“我保證,在你弟弟手術成功後,我立即去自首,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伊諾維克一口一個“你弟弟”,企圖通過這樣的方式拉進柯桉缇和小祈的距離,讓他能夠同意去救小祈。
柯桉缇打了個哈欠,“閣下,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兒,我沒有父親,我是個孤兒,哪來的弟弟?”
“是我當初遺棄了你,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求你救救小祈!”伊諾維克立即回答。
伊諾維克每說一句話,就一定會說讓柯桉缇就小祈的話。
說實話,柯桉缇聽着非常煩躁。
“是嗎?那我的雄父是誰?”他問。
伊諾維克聽見這個問題,怔愣了一會兒,随後支支吾吾起來,顯然是不敢說。
柯桉缇看着他,冷笑一聲,“不能說是吧?”
伊諾維克以為他能理解自己,當即點了點頭,又覺得他已經承認了自己這個雌父,八成已經同意做心髒移植手術了。
他臉上開始有了喜悅。
柯桉缇就在看着他,看見他這個神情,心情也好了起來,“既然和我不能說,那就和雄保會、幼保會解釋去吧。”
遺棄幼崽是個重罪,而柯桉缇又是個雄蟲,僥幸活到成年。
如果他的父親們被抓獲,基本上就是流放荒星、無期起步,不會是輕刑。
即便那個雌蟲或者雄蟲研發出僵化期特效藥,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柯桉缇今天在聽到伊諾維克承認他是自己雌父的時候,就給雄保會和幼保會發送了信息,表示自己正在遭受一個自稱他雌父的蟲的騷擾。
這兩個機構當然不會坐視不理,特别是聽到他還給雄保會/幼保會發送了同樣的信息後,表示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他的住所,抓捕這個蟲。
伊諾維克有一些疑惑,然後立即想明白,柯桉缇是給雄保會和幼保會發送了求助信息。
他接受了這個事實,仍舊滿懷希翼地問:“你會救小祈的對不對?”
柯桉缇沒有興趣再同這個蟲糾纏了,不再搭理他。
伊諾維克還在問着,直到幼保會的工作蟲敲響房門。
工作蟲将伊諾維克帶走的時候,他還在确定柯桉缇會不會救他的孩子。
柯桉缇終是不耐煩地回答,“不會,聽清楚了嗎?”
伊諾維克一下就激動起來,他道:“你答應了我的,會救小祈的,你不能言而無信!”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柯桉缇擡頭直視伊諾維克的眼睛,嘴角扯着一抹冷笑。
伊諾維克愣住了,他不再大喊大叫,平靜甚至有些死寂地被帶走了。
幼保會的工作蟲帶着伊諾維克走出大門的時候,雄保會的工作蟲這才趕來,他們擦肩而過。
雄保會的工作蟲隻能無功而返。
他們走後,黎爾靜悄悄地走進了這個房間。
“你會救小祈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