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祀天命,死醉當期
百世焚靈,千魂頌禮
萬鬼叩喜,良緣合訂
朝不忘,暮不泣
青絲始,白頭祭
同心同行,白骨相依……”
—
“新元,新元,你醒醒……”
在夢中自己的骨血快要被烈火灼燒為灰燼之前,阮新元從有他外婆哼唱着歌謠的夢魇裡反複掙紮着逃脫,強繞在鼻尖香火紙錢焚後辛辣的煙熏味終于散盡。
他艱難地睜開一隻像被鬼怪鎮壓了幾百年的眼皮,輕皺着眉,迷迷糊糊分辨出了怼在他面前三張臉的主人——他的三位室友。
阮新元的腦子空白了三秒,在其中一個人焦急地口水差點要噴到他臉上時,他突然回神,敏捷地直起身子,用力揉搓了一把臉。
差點口水噴人臉上的方又知放下心,直起身體退開,眼睛微瞪,“新元,你可算是醒了,我們三個人叫了你足足十分鐘。”
“要不是看你呼吸正常,我們仨就要體驗人生當中第一次坐救護車了。”蔣其風靠在一邊,端詳着自己手裡咬過一口後沒顧上吃、咬開處氧化的蘋果,幫蘋果轉了個身,“嘎嘣”咬下一大口。
坐回原位的嚴康良一本正經開口:“我不是第一次,救護車上隻能塞下兩個陪同的。”
方又知撓撓頭,“那我可以打車。”
“地鐵劃算,就是慢點。”蔣其風應和。
“stop,我隻是做噩夢,”阮新元阻止了三人的胡言亂語,摸了摸自己有些燙的臉,喝了口水,潤了潤幹燥的喉嚨,把冰涼的水杯貼在自己的面頰,“這個第一次你們應該在我這體驗不到了。”
蔣其風笑了兩聲,邊啃蘋果邊提醒阮新元,“元哥,剛剛是你電話一直在振,沒把你搞醒我們才叫你的,現在倒是沒振了,你記得回個電話。”
阮新元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手機上,他把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解鎖,看到三通未接微信視頻通話的記錄,都是他媽打來的。
三人見人醒了也就各幹各的去了,阮新元把座椅身後的簾子拉上,戴上耳機,重新給他媽打了回去。
不過一秒,就被接了起來。
“喲,兒子,你被人打了,臉上怎麼紅了一塊兒?”阮林福憂心忡忡,滿臉皺紋都堆在了一塊兒,渾厚的聲音從手機屏幕另一頭傳來。
阮新元一下子又看到三張湊在一塊聚精會神盯着自己看的臉,再次受到一波沖擊,“爸你湊太近了,外婆你也在啊,線上家庭會議啊這麼熱鬧……”
“咳咳,”他緊接着用手點了點自己左臉紅了的那塊,解釋:“剛剛在睡覺,不小心壓到了而已。”
何湫瞟了眼屏幕,邊繡團扇邊開口:“當然是關于你結婚的事情了,人命關天,事關重大,你小子睡眠質量這麼好呢,現在才接電話。”
“前段時間軍訓太累了嘛。”阮新元用手撐着臉,乖巧地看着屏幕眨了眨漂亮的眼,笑了一下,嘴邊的酒窩能晃蕩出蜜來。
然後把視線投向在吃地瓜、一頭紅卷短發時髦得不行的自家外婆,主動開口道:“外婆啊,關于結婚的這事,我不是也在努力找那個對象嗎,但是同時符合那三個條件的男人,實在是太難找了,你們也知道,這天大地大的,大海撈針呢……”
阮新元攤了攤手,無奈搖頭。
花槿放下吃地瓜的勺,從手邊拿出了個羅盤,還有三張符紙,上面畫着阮新元看不懂的紅色圖案。
“所以你外婆我又救你來了!眼看時間所剩無幾,看黃曆今早适合請神,我破格又重新幫你算了一卦,這次我已經算到你未婚夫所在之處的範圍了!”
阮新元微微睜大眼睛,内心毫無波瀾,面上卻一副特别驚訝的樣子,“真假外婆,我未來老公在哪?”
花槿哼哼一聲,把三張符紙依次攤開,再把陳舊掉漆的羅盤放在符紙之上,神神秘秘地說:“距離你不超過十公裡的地方。”
“就在你現在所在的江城啊,天助你也啊元!”阮林福聲音激動,胸腔起伏着,又擠到了鏡頭前。
“阮林福你起開,體型這麼大影響兒子看我們了,”何湫單手扒拉了下身邊人,看向阮新元,“這次已經縮小不少尋找範圍了,比之前好找多了,要不是你外婆說最好得你自己找到,我們高低也得過來幫你找。”
“那确實不用,”阮新元戳了戳自己酒窩,語氣堅定,“我努力,争取早點娶到那個男人!”
花槿慢悠悠喝了口水,神情變得嚴肅了些,“元啊,隻剩四個月不到了,這事是真的火燒眉毛了,不過我請神後還算到你這劫應該能過,具體看你造化。”
阮新元看花槿神色有些疲憊,料想自家外婆都七十多了,再請神算命估計耗費了不少心力,馬上勸人去休息,“我明白外婆,你們好好休息,我呢……再想辦法找找,明天我剛好要去喬斯明他們學校逛逛,就在我們學校隔壁,也算是十公裡以内。”
又簡單聊了幾句,阮新元挂掉電話,坐在原地發呆,輕歎口氣。
在他十六歲那年,他被告知自己天生玄子命,三歲曆大劫差點喪命,醫院都回天乏術,靠他外婆請神念咒花了七天七夜才救回,這樣還不夠,還必須要在他十八歲結束之前找到符合條件的男人結婚,才可以真正活下去。
十五年前,同性戀都還沒合法呢,要不是他外婆真把他救回來了,他爸媽估計也覺得他外婆瘋了。
但事實擺在他們面前,阮新元又是獨生子,他們必然不敢冒險不從所謂的天命,這幾年一直在找符合條件的男人,一直無果。
但阮新元還是覺得匪夷所思,聽說這件事後大受震撼,作為堅定的唯物主義青年,他壓根不信這些。
試問誰能相信身體健全平時連感冒都少有的人十八歲不找特定的人結婚就會死?
百度百科算命八字都沒記錄這種對别人姻緣有掌控欲的奇怪命格呢!
再加上,那三個條件分開來倒也不算難找,不過是脖子後面有黑色的小痣、和他同樣在大年初一出生、還要比他大十歲,但這三樣合起來,簡直是難如登天。
更别說還需要是個男的。
阮新元長這麼大都沒喜歡過人,壓根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男的還是女的,要和自己不喜歡的人結婚,想想就愁人。
不過為了不讓他爸媽和外婆多操心,産生無謂的争吵,反正也找不到這樣的人,幹脆拖過十八歲就行了,到時候他安然無恙,自然不用找人結婚了。
什麼玄子命也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此,阮新元摘下耳機,順手拿起手邊水杯,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他站起身準備去倒點水,一拉開簾子,就看到外面三個人神情有些古怪地盯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阮新元意識到什麼,頓住腳步,捏緊水杯,眼神惶然。
方又知最憋不住事,“新元,我們才大一,你爸媽……這就催婚了?”
“你還是gay啊?”
蔣其風立馬咳嗽了兩聲,方又知自覺說錯話了,馬上噤聲。
嚴康良适時打圓場,“元哥,我們不是故意聽你和你家人電話内容的,就是你剛剛說話有點響,而且我們不歧視同性戀,何況同性結婚早兩年也都合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