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落下了一滴雨,正中眉心,随後雨滴順着鼻梁滑落,滴在了衣襟上。
姜見黎在雨中悠悠轉醒,雙眼睜着望了好一會兒的天,渙散的意識才緩緩聚攏。
她想起來了,她被孫茂的侍從扔出了道觀。
蕭貞觀的暗衛被她引去做的别事兒,她身後無人護住,被扔出道觀後,她拖着一身的傷,漫無目的地在山間遊蕩,她記得自己閉眼時,日頭分明還在正中,而此時,太陽卻出現在了東面。
距離她被扔出來,至少已經過去了一夜。
暗衛塞給她的藥有奇效,她能明顯地感覺到體内有一口氣被吊着,隻是這股氣還能夠被吊多久,尚不清楚,不過沒關系,姜見玥應當已經登了京兆府的門,王府的人很快就會找到她的。
雨越落越大,雨滴漸漸連成雨線,不斷沖刷着身上的傷口。
姜見黎擡起手看了一眼,胳膊上的傷口隐隐有化膿的迹象,遲疑了一會兒,她還是撐着樹幹站了起來。
她不怕疼,不怕死,但是她也惜命。
原想賴在道觀裡不走,直到官府來人将她搜出來,可孫茂偏将她扔出來,也不知是笃定她不能活着走出天南山,還是笃定她即便回去了也不敢上官府狀告孫家。
既然沒辦法留在道觀當孫茂的罪證,那麼就隻能從别處入手了。
她姜見黎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有目的,每一個行動都要能夠給她帶來利益,她為了入局,将自己傷成了這般,不從蕭貞觀那裡讨點什麼,怎麼會甘心。
總歸死不了,那麼這身傷,還是得用上一用。
這是姜見玥第二回來京兆府。
京兆府尹方謙同聽聞岐陽縣主駕臨,匆匆忙忙地趕來迎接,“縣主,您的狀子京兆府已經接了,若是有消息,臣會派人去王府知會,怎敢勞您親自跑這一趟?”
姜見玥撩開半副幕離,好叫方謙同瞧見她臉上的憂色,“方府尹,昨日姨母回府問起阿黎,我不敢讓她擔憂,可總瞞着也不是法子,姨母終有一日會知曉的。”
方謙同頓時汗流浃背,姜見玥這是在點他,若是被攝政王知道,登京兆府門的就不止是岐陽縣主了。
“臣已經派人去尋了,隻是還沒有消息。”方謙同讓開一條道,“縣主您要不入内等一等,臣再多派些人手出去?”
京兆府尹同一戴幕離的女子在府衙外叙話,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方謙同怕節外生枝,好聲勸姜見玥入内用茶。
姜見玥歎了口氣,“是我思慮不周,也罷,我就不打攪府尹了,府尹若得了消息……”
“府尹,府尹,”一皂衣小吏飛奔而來,瞧見姜見玥在此,腳下一頓,拱手行禮,姜見玥微微颔首,轉身便走。
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的小吏壓低了聲音對方府尹道,“朱雀大道上,出了事兒……”
與此同時,王府的人也尋到了姜見玥,上前附在她耳邊嘀咕了兩句,姜見玥面色一變,轉身朝方謙同道,“方府尹,可是朱雀大道上有人暈倒?”
方謙同錯愕道,“縣主怎知……”
姜見玥面色驟冷,“府上派出去的人來報,暈倒之人神似阿黎!”
方謙同愣了兩息才反應過來,“好不趕緊帶路!趕緊多派幾個人将人接回來!不,本官親自去!”
朱雀大道上人多,出了事兒後看熱鬧的人立刻将地方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方謙同帶了十個衙役才堪堪疏通人群。
“縣主,您請。”
姜見玥往裡走了兩步,瞧見了地上躺着的人,上前驚呼,“阿黎!”
方謙同頓時汗流浃背,低聲喝道,“還不快幫忙!”
方才下過雨,地上全是雨水,姜見玥顧不得髒,扶着姜見黎起身,泥濘沾了她一身,“阿黎?你怎麼了?”
指尖不小心觸碰到姜見黎胳膊上的傷口,昏迷的姜見黎痛得哼了一聲,姜見玥這才發現她胳膊沾染的泥濘下有深淺不一的傷。
姜見玥的第一反應竟是去搓姜見黎胳膊上的傷,搓了搓,姜見黎的面色痛苦地皺成一團,而傷口卻一點也沒掉色,姜見玥這才真正相信,這些傷不是畫的,是真的!
姜見黎不是查案嗎?
查了一身傷回來?
姨母不是說陛下派了暗衛跟着她嗎?
暗衛呢?
方謙同辦案時見多了傷員,一眼便看出姜見黎身上的是鞭傷,随即立刻意識到其失蹤背後的隐情不小,于是暗自叫苦,他别不是無意中入了什麼局。
“阿黎你說什麼?”姜見玥微微提高了聲音,看上去是因為關心而着急,“什麼孫?你再說一遍?”
方謙同在一旁豎起耳朵。
“孫……茂……禮部……”
姜見玥點頭,“你放心。”
姜見黎再次暈過去,姜見玥轉頭,“方府尹,阿黎說傷她的是禮部侍郎孫家的郎君孫茂!”
方謙同一個頭兩個大,禮部侍郎府對上攝政王府,他就是個蝦米,誰也得罪不起!
見方謙同杵着不動,姜見玥不悅地提醒,“方府尹?!還不速速緝拿疑犯!”
當着圍觀百姓的面,方謙同隻能應下,“是,是,縣主,娘子受傷嚴重,得趕緊就醫!”
姜見玥眼波一轉,“那就勞煩方府尹了。”
方謙同不解其意,姜見玥疑惑道,“阿黎作為證人,難道不該由京兆府看管嗎?”
躺在地上的姜見黎聞言差點沒繃住笑,她便是閉着眼睛,也能猜得到此刻京兆府尹的神情有多麼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