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孫家及其同黨的處置很快降下,蕭貞觀趁此機會又查了幾個同孫氏一般濫用職權謀利的前朝官員,大晉前朝一時之間風聲鶴唳。
而作為此次風雲的導火索,姜見黎謝絕了一切探視,從京兆府出來,連王府也沒回就去了京郊。
快到胡瓜開花的時候了,因着孫家與甯家的事,她已許久不曾回農莊看過,此番回去,既是暫避以免被前朝風雲波及,也是一邊養傷一邊照料胡瓜。
哪怕入了春,北方的氣候也是冷暖不定,先前種下去的胡瓜隻活了三成,但這已經大大出乎姜見黎的預料。三成的瓜秧哪怕隻能結出幾枚胡瓜,也可以證明胡瓜可以在北地種植,這與她而言很重要。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1】
得了主簿之位,姜見黎暫時金盆洗手,一心一意照料胡瓜,時而撐着拐杖往萬作園盯工,兩耳不聞前朝事,倒也清淨。
在她養傷期間,姜見玥來過幾回,給她帶來了甯家的消息。
經查,甯九娘失蹤一事,主謀乃是其生父甯杞郎。甯杞郎與平康坊群玉樓的花魁妍娘相通十八載,因妍娘是終身不得贖的罪籍,甯杞郎無法聘娶,隻能取蔡氏為妻,與蔡氏和離後,又取繼室,但是私下一直未同妍娘斷了聯系。二人育有一子,被甯杞郎記在旁人名下,此子今歲參加恩科,甯杞郎與妍娘為讓他高中,這才動了以甯五娘與孫茂做交易,以換取恩科試題的想法。
甯五娘性情剛烈,甯為玉碎不為瓦全,軟肋隻有生母及幾個姊妹,甯杞郎便假意帶甯九娘出門賞燈,實則是将九娘交給了孫茂帶走,以用來威脅五娘就範,哪知姜見黎橫插一腳,不僅扯出了甯家的陰私,還扯出了前朝的陰司。
孫家被重罰,嫡支斬首,其餘男丁發配,女眷沒入掖庭,而甯杞郎作為舞弊案的參與者,本該罪連全家,但姜見黎早早就在蕭貞觀面前為蔡娘子母女求得了恩典,加上蔡氏母女又是受害之人,于是蕭貞觀親自下令不株連蔡娘子及其所出之女。
蔡娘子一朝得知前夫所行所為,憤懑不平,拿出當年的和離書去了京兆府的衙署,口稱自己當年和離所得資産全然不符合大晉律法,請求府尹重新調查,歸還公道。方府尹豈敢坐視不理,接了蔡娘子的狀書,重新調查甯杞郎當年的家财,因時間久遠,當年很多家财數目已不可追溯,但無論如何,蔡娘子所得都應比五兩白銀要多的多,隻因這些錢财家産大部分都被甯杞郎記在了妍娘母子名下,所以當年和離時才看不出端倪,最終方府尹竭盡所能追回了蔡娘子應得的那部分,比五兩白銀翻了十倍不止,隻是憑着五十多兩銀子想要在長安立足,難如登天。
蔡娘子原想帶着幾個未出嫁的女兒離開長安,回鄉過活,姜見黎從姜見玥處聽說了這個消息,讓農莊上的管事專程去承露觀尋了蔡娘子母女,将母女幾人帶回了農莊。
經過一番商議,蔡娘子去璎棠做活,甯七娘留在萬方樓,甯五娘則一心想要報答姜見黎,姜見黎隻好将她留在身邊,左右她沒将荊葵、豆蔻幾人帶出王府,身邊的确需要一人替她料理庶務,甯五娘正合适。至于甯九娘,姜見黎瞧她性子安靜,便央姜見玥将其送去了長安的毓秀書院,日後能走到何種地步,都是她的造化。
姜見黎這邊的日子過得四平八穩,蕭貞觀則恰恰相反,她意欲達成殺雞儆猴之效,降罪的诏書一個接一下地下。不斷有朝臣被下獄,不斷有官職出現空缺,為了穩住朝綱,填補缺位,她着實是廢了一番功夫,等到蕭九瑜旁敲側擊地暗示她該去探望一番姜見黎時,姜見黎身上的傷早已開始脫痂。
雨水已至,時人将雨水分為三候,一候獺祭魚,二候鴻雁來,三候草木萌動。雨水一到,就意味着冬日農閑結束。
萬作園中所有的屋舍都已經建好,司農寺也早已将全部的園奴都送了來。趁着雨水剛到,姜見黎帶着這些園奴一起整除田野裡的雜草。雜草之前就除過一回,但是它的生命力實在頑強,沒過多久,就挨着地面一溜一溜地生長,跟發了瘋似的。
姜見黎之前特意詢問了衆人,他們在此之前并未種過地,沒有多少地裡侍候的經驗,于是她就打算趁着鋤草的機會簡單地教他們一些種地的要義。
比如要怎麼使用鋤頭,怎麼使用犁耙,比如哪些是雜草,哪些是可以食用的野菜,在沒有吃食之時可用來救急救饑,又比如鋤草完的地要多翻動幾下松土,以及該怎麼給荒了多年的土地養肥。
在姜見黎原先的計劃裡,她是想在這些已經荒廢了多年的地上先輪種一波諸如芝麻、豆類等可以肥土的作物,先将養一年再開始種她手中從各地收集來的種子的,但是思來想去,她又覺得這般養地就失去了備荒的意義。
若當真遇上荒年,百姓哪裡能等得先将土地好好地将養一年,養肥了再種備荒作物呢?
于是她帶領這些園奴隻給鋤完雜草土地施了一層糞肥。
施肥之時,許多園奴捂着鼻子站在田壟上,面露排斥,誰也不願下田,直到姜見黎親身力行拎着糞水桶下了田,其後副監也學着她的樣子下了田,這些園奴才陸陸續續開始加入進來。
頂着日頭忙活了一上午,姜見黎後背脫痂的傷口開始發癢,癢得她渾身難受,才停下手中的動作,撐着腰直起身子喘息片刻。
就是這片刻,守園衛來報,說陛下駕臨。
接到蕭貞觀即将駕臨萬作園的消息,姜見黎怔愣了好一會兒。蕭貞觀這麼久都沒動靜,她還以為她已經将這件事忘了,根本不打算前來“探望”,誰知猝不及防的,她又要來,還偏偏是在此時。
姜見黎看了看滿手的泥濘,又擡起胳膊聞了聞,她覺得自己要是這副樣子去接駕,能把蕭貞觀氣得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