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書的話說得很委婉,他暗示了半晌,蕭貞觀都猜不到他究竟真正想說什麼。
“那麼依王尚書隻見,朕應該如何做才能讓天下百姓都吃得飽穿得暖?”蕭貞觀試探着問。
“我大晉從立國以來,都有天子親耕,祈求風調雨順的傳統,陛下,眼下已經過了雨水,正是民間結束冬閑,準備春耕之時,陛下您新登基,昭興元年的親耕禮,您打算何時舉辦?”
親耕禮?
蕭貞觀依稀聽過,不過她沒參加過親耕禮,隻旁觀過她阿娘還是皇後之時舉辦的親蠶禮,這親耕禮該怎麼舉行,她真的不了解。
“王尚書你提醒了朕,”蕭貞觀扶額苦惱道,“南北接連遭受雪災,前朝又因舞弊案震蕩,諸事繁雜之下,朕都差點忘了這回事,提醒得好,王尚書以為,何時舉辦最為适宜?”
王尚書斂眸沉思了一會兒才回答說,“舉辦親耕禮的日子一般由欽天監測算,不過這日子從來不過驚蟄。”
驚蟄是雨水的下一個節氣,就在十四日之後。
“時間緊迫,朕即刻宣召欽天監測算吉日。”
所求之事落定,王尚書撐着膝蓋從錦杌上起身,“禮部自當全力以赴,與司農寺一同辦好陛下登基後的第一個親耕禮,臣就不打攪陛下了,”說着就要走,蕭貞觀叫住了他,“王尚書留步,朕想起一事,正好一并交代了,你也好回去準備着。”
王尚書頓足。
“之前孫骈面見朕,要朕定奪恩科試題,朕給他出了赈災二字,孫骈主導舞弊案,雖他一再保證尚未來得及将試題洩露,但為了以防萬一,朕還是想要更換試題。”
王尚書贊同道,“陛下深謀遠慮,更換試題的确更加公平,不知陛下想要換成什麼?”
蕭貞觀的耳邊憑空傳來姜見黎的聲音,“榆錢是極為重要的備荒之物,陛下自幼長在宮中,與百姓接觸甚少,這才沒見過沒聽過罷了……”
她生于錦繡膏梁富貴地,不曾知曉備荒的道理,那麼身為大晉的父母官,該不該知曉,會不會知曉呢?
心下未曾有絲毫的猶豫就下了決斷,蕭貞觀聽見自己說,“今歲恩科的試題,就改為‘備荒’。”
姜見黎在田間勞作了半日,又下廚房給蕭貞觀做了飯,身上結痂的傷口被汗水泡了許久,泡得她渾身發癢,白日裡做事時還好,夜深人靜後躺在榻上,四肢百骸裡頭猶如千萬隻螞蟻在爬動,癢得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索性爬起來畫堪輿圖。
蕭貞觀将昔年庶人蕭煥的莊子全部撥給了萬作園,萬作園一下多出兩千畝地,地裡還帶着一片小湖泊與一座小山頭,得好好利用起來。
夜間思緒如潮水般洶湧奔騰,姜見黎頓時下筆如有神,将兩千兩百畝地劃分成一片片小園子,想着日後每一座園子都分派給一名小吏管轄,每座園子再根據規模大小配以一定數目的園奴,各有分工,各司其職。
可這樣一來,園奴的數量就不夠了啊……
“咚咚咚”,有人在門扉上輕叩,打斷了姜見黎的思緒,姜見黎擡頭看去,屋外之人的身影像是甯五娘。
“是五娘嗎?”她問。
屋外人點頭道,“娘子,婢子起夜,發現您屋中的燈亮着,便來瞧瞧,娘子可有需要婢子相幫之處?”
姜見黎背上頓時泛起一陣激烈的癢意,“正好有一事要五娘幫忙,你進來吧。”
甯五娘舉着燭台進了屋,又将門緊緊阖上,姜見黎見狀笑道,“不必這麼小心,都過了雨水了,外頭并不算太冷。”
“黎娘子,北邊過了端午才能脫棉衣呢,”甯五娘不贊同道,“您受了重傷未愈,還是得好生注意,切莫着了涼。”
說着往衣架上取了一件薄披風蓋在姜見黎肩上,一沾上肩,披風就被姜見黎掀開了,甯五娘疑惑不解。
“我想請你幫我再上一層藥膏,你給我蓋着披風如何上藥?”姜見黎打開案幾上的木盒,取出藥盒遞給了五娘。
甯五娘緊張地問,“這藥醫師叮囑一日塗兩回便好,白日裡娘子已經塗過兩次,怎的又要再上藥?難道傷口惡化了?”
“無妨,隻是傷口癢得很,又不敢去撓,隻能塗藥緩解。”
甯五娘聞言将開啟的盒蓋旋回去,“黎娘子,請恕婢子不能幫您,您該聽從醫師的叮囑,藥膏怎麼能胡亂塗呢?”
姜見黎捂臉無奈道,“可是我癢啊,癢得睡不着。”
甯五娘思忖片刻勸說道,“娘子若是癢得厲害,不妨明日回王府去,請王府的醫師瞧瞧?王府的醫師必然要比市井中的好,若是能夠,娘子或許還能同王上提一提,看看能不能讓王上請從宮中請個醫師出來,娘子您這滿身的傷,也是為了替陛下肅清朝綱才導緻的嘛!”
姜見黎趕緊将藥盒塞回木盒子裡,“我是萬不敢在阿姊面前叫苦的,更别提從宮中請醫師出來了,”她好不容易在蕭貞觀面前将前事揭過,可别讓那位姑奶奶再想起來,“也罷,你說得對,我明日回王府瞧瞧。”
正好也能順道回司農寺一趟,她成了主簿後,可還沒回過皇城司農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