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見黎并不明白蕭貞觀為何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也無意去深究,她将覆在身旁竹籃上的藍綢掀開,露出其下綠油油的胡瓜。
“陛下,這是臣的莊子上新結的胡瓜。”
青菡将竹籃提到蕭貞觀面前,将裡頭碼得整整齊齊的胡瓜呈給蕭貞觀看,蕭貞觀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對姜見黎道,“姜卿果然是種出了胡瓜,雖不是在冬日,但也比尋常胡瓜上市的時日早了一個多月,朕也不是吹毛求疵之人,如此,便算姜卿完成了朕交付的任務。”
蕭貞觀從籃子裡取下一隻胡瓜,胡瓜新鮮,陣陣清香撲鼻而來,讓她躁動的思緒莫名平靜了許多,她頓時對這些胡瓜的滋味感到好奇,于是吩咐青菡将胡瓜送去膳房,“今日午膳做烤鴨卷,别再用豆芽了,就用姜卿種出的胡瓜吧,姜卿,你自己種出的胡瓜,自己可曾嘗過?”
姜見黎沉思幾息才道,“臣不曾嘗過。”
“那今日就留下來嘗一嘗。”蕭貞觀的右手在案幾上叩了叩,“青菡去膳房送胡瓜,便有勞姜卿為朕将這些奏疏撿起來吧。”
姜見黎俯身稱是,從最近處開始撿,一邊撿一邊記數,撿完後堆疊得整整齊齊地,用雙手呈給蕭貞觀,“陛下,一共十三奉奏疏。”
蕭貞觀靠在憑幾上微微點頭,“送上來吧。”
奏疏送到了禦前,姜見黎意欲抽身退回階下,卻被蕭貞觀按住了手腕,她疑惑地擡起頭,“陛下還有何吩咐?”
蕭貞觀另一隻手拿起最上頭的一封往姜見黎眼前遞了遞,“這些奏疏朕都不曾細細看過,你念與朕聽。”
姜見黎聞言大驚失色,“臣不敢。”
蕭貞觀靜靜地盯着她,想聽一聽,她究竟會編出什麼樣的說辭來不從君令。
“臣,才疏學淺,”姜見黎在腦中飛快地編排出各種緣由,“陛下可召翰林學士為陛下讀奏疏。”
“才疏學淺又不是一字不識,還是說,姜卿不願為朕效力?”
“彼此辭章,臣更擅長制膳,”姜見黎退而求其次,“不若臣今日為陛下……”
“朕今日不想吃姜卿做的飯,隻想聽姜卿讀的奏疏。”蕭貞觀松開了左手,掰開姜見黎的手掌,右手将奏疏放了上去。
姜見黎暗道她可真是自投羅網自讨苦吃,做什麼非得主動往蕭貞觀跟前湊,一準沒好事兒。
“臣,謹遵陛下聖喻。”
姜見黎認命地打開奏疏,囫囵掃視了一遍,竟是尚書令的奏疏。
蕭貞觀一隻胳膊搭在憑幾上,另一隻手撐着額頭,雙眸微阖,道,“開始吧。”
讀奏疏這件事于旁人而言或許是求之不得的殊榮,但對姜見黎而言,是一種煎熬。
一則,她并不想摻和到女帝擇婿這一樁進為國事,退為家事的風雲之中,二則,她猜不透蕭貞觀為何突發奇想,堅持讓她讀這些奏疏給她聽。
即便是心血來潮,蕭貞觀做出的事也不會點到為止。
讀奏疏之前,姜見黎就做好了蕭貞觀要給她設下陷阱的準備,可是當她讀到第五封奏疏時,蕭貞觀卻如同睡着了一般,歪靠在憑幾上,一絲動靜也無。
姜見黎故意放緩了讀,蕭貞觀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來真是睡着了。她長舒一口氣,輕輕合上奏疏,想要起身離開,膝下一動,又覺得不對勁。
蕭貞觀的呼吸聲,聽着不大對,并不像一個已經陷入沉睡之人會發出的平穩的呼吸。
難不成蕭貞觀在假意試探她?
姜見黎決定賭一把,她環顧四周,在臨窗邊的貴妃榻上看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輕輕起身,蹑手蹑腳地走過去,将榻上的薄毯抱在懷中,再輕車熟路地回到蕭貞觀身旁,抖開薄毯,慢慢地蓋在了蕭貞觀的身上。
整個過程中,蕭貞觀連眉毛都不曾動一下。
姜見黎不甘心,抽回雙手時,右手指腹“不經意”地劃過蕭貞觀的耳側,而後出乎意料地,被她觸碰過的整隻耳朵頃刻之間染上了绯紅。
“……”她好像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每個人的身上都有敏感之處,譬如她自己,全身上下最敏感之處是頭發,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旁人觸碰,一碰身上便會起來一串火花,而蕭貞觀這副反應,相必敏感之處就是耳後了。
果不其然,她還沒來得及收回手,蕭貞觀就睜開雙眸看了過來,“姜卿的膽子依舊不小。”
姜見黎無辜道,“臣隻是以為陛下睡着了,想給陛下蓋上薄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