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醒來時眼前盡是白茫茫一片,耳邊是湍急的水流聲,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内靈力在亂飙,銅鈴在耳邊響。
再重新閉上眼睛時,隻覺得疼,渾身都疼,心髒最疼。
除去耳邊若有若無的銅鈴響,他還聽到嘈雜的人聲,衆人哭鬧,像鬼哭一樣朝他撲來,每個人的嘴裡都在說着:“殺了他,殺了他啊!”
“讓他去死!”
人群的臉龐或哭,或愁,或怖,像是要把他撕碎,再踐踏在腳底下,踩碎他的軀體,蹂躏他的魂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甚是疼痛,人像惡獸一樣朝自己撲來,可怖,可恨。
殺了誰,殺了我嗎?
臉上似乎有水,長離擡手拂面,竟是滿臉血淚,他的手顫抖起來,再低頭看去,才發現手上原來不是自己的血,是自己懷中人的血。
“陛下,你殺了我吧。”
他看着那人滿身血迹,從自己懷中站起獨自走進遠處的火焰之中,回頭時,似還像初次見面時,翩翩公子頭戴狀元帽,帽間插着一株花。
他聽見自己嘶吼着,想撲向那堆火卻擡不起腳,他拿着一柄利刃,殺了很多人,但那群人好像又沒有死一般,徘徊在自己的眼前,面上都不再是驚慌或者是憂怖,而是喜悅到極點後像是要——吃人。
是了,那像是一群吃人的怪物,那些都不是人。
兔死狗烹,雪終究是落下,澆滅了那團火,他捧不起一點灰,骨灰落在雪裡,全部都化了。
*
“喲,醒啦!”一聲蒼老又歡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啧啧啧,多大鳥了,還哭。”
長離努力讓眼前變得清晰,偏頭去看,是那張自己很熟悉的面龐,他沙啞着嗓子喚了聲:“奎爺。”
“嗯。”老頭順着自己的胡須應了一聲,語調上揚,聽起來心情不錯,“不錯,我還以為你這傻鳥,腦子要壞到不認識我了。”
“怎麼會。”長離沙啞着嗓子欲要坐起身來,可體内強勁又胡亂飛竄的靈力又把自己推了回去。
張奎連忙過來扶着自家的祖宗。
“喲喲喲,你可别亂動。”
長離便聽話的靠在床頭沒在動,問道:“奎爺,我的靈力為什麼……”
張奎看着長離,“你剛下凡曆劫回來……内力有些亂,怎麼,不記得了?”
長離偏頭想了想,如實的點頭,頃刻之間,剛剛看到的景象像是竈爐邊的雪一樣化掉,什麼都沒有了,唯獨留存在身上的隻有疼痛,是心口的地方。
面前這位拿着蒲扇,白須飄來飄去的小老頭便是把他從一隻焦炭一樣的鳥兒養成這麼一隻大鳳鳥的張奎,人間出名的竈王爺,而他現在在的地方,便是自己從小長大的白雪宮。
“不記得就對咯。”張奎道。
“那師父可否告訴我凡間之事。”
張奎拿着扇子盯着長離的臉看了片刻“哼”了一聲:“想得美,你這傻鳥,你知不知道你下凡曆劫一趟差點沒命。”
長離不語,但面上的表情顯然是不信。
“喲~”張奎挑了挑眉,轉身坐回了自己常年不滅的竈邊扇着蒲扇,“你别不信,别看你是隻小鳳鳥,但也就是個五百歲,連我一根手指頭都不到嘞。”張奎說着,擡起一直手,将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眯着眼睛。
“是五百五十歲。”
張奎就當沒聽見:“我管你哦,要是沒有你師父我,你這條小命,怕是早就丢掉咯,還鳳鳥始祖,直接就成了鳳鳥失/足了。”
長離皺眉,顯然不喜歡這個詞。
“師父。”
“嗯?”聞言張奎轉頭饒有興趣的看着長離,一聽這稱呼,那必定時有事鐘無豔,無事夏迎春,“怎麼了?”
長離也不看他,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背後,他養大的小鳥兒現在長得即為俊俏,從他這個角度看,高鼻梁長睫毛,秀氣似清波,放在凡間确實為絕色,怪不得會……
“我想再去人間一趟。”
“啊?”
張奎沒反應過來,長離便又說了一遍:“我說,我想再去人間看看,可以嗎?”
“不可以,”張奎直接拒絕,“嘿!你想都不要想,你師父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撈上來哦。”
長離不理解,質問道:“為什麼?!天界從未有神官會不記曆劫凡事,師父故意抹去……”
“什麼為什麼,我那是惡意嗎!我那是違天界大戒保護你,真是越大越不知好嘞……得了,大人的事兒你小孩兒别管,除了這件事,别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真的?!”這兩個字幾乎是長離跳起來說出來的。
張奎本能察覺到一絲不好的預感,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放出去的屁,收不回來了。
“你想幹什麼。”
長離冷若冰霜的面龐竟顯現出激動與興奮,直接掀開被子下床,也顧不得自己淩亂的内力。
在他掀開被子的同時,右手一揮袖,烏黑的長發已經束了起來,留下一半飄乎在背後,額前兩縷頭發随着他迅捷的動作飄了飄,動作之間,身上已覆上了華麗的衣裳,紅黃交錯,色彩鮮豔,袍袖輕盈如煙,獨領口和衣袖出點綴着淡金絲,胸襟處有金絲有描繪出鳳凰的模樣,整個人秀氣十足,風采入神。
張奎乜了一眼他,不住的點頭:“嗯,不錯,品味也提高了。”
“師父養育我長大,賜我名為‘鳳’,授我靈力法術,徒兒如今想再在這名後加一字,不知可不可得師父應允。”
張奎瞪眼豎胡:“加什麼?”
“‘凰’,師父覺得可好。”
張奎冷哼一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