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們聽說了沒,隔壁那葛仙村,鬧水鬼嘞。”
“聽說了,我聽說啊,所有的莊稼都被淹了,而且好像還死人了。”
鄉野小酒莊裡,一桌子剛從田裡回來的農戶漢子品着茶交頭互耳,旁邊一桌坐着一清風傲骨的道人,一身白衣,袖口胸襟處均以金線繡成鳳凰低飛于薄紗間,倘若仔細看去,便會發現這些鳳凰是真的發着金光遊離于衣袂之間。
便是十年前自九重天宮獨自下凡的長離,凡間十載不過天宮十個日頭,但他身處凡間,自以凡間時日度過,如見的鳳凰兒,那股子矜傲的勁兒淡去了不少,更是染上了一絲人間煙火氣,看上去不再是那麼冷若冰霜。
“來客官,您的普洱茶,請慢用。”
長離莞爾道謝。
他喜歡上了人間的普洱茶,這幾年來每次用完膳後都會泡上一壺普洱,消食,品茶,人雖然不就居于一地,但茶必不可缺。
話說一片葉子,落入水中,改變了水的味道,從此有了茶[1],一位傲骨的神,下入凡塵,從此便沾染上了煙火氣,這凡人來來回回,熱熱鬧鬧,即便長離作為神,有時也會恍了神,大概他也曾和這些凡人一樣。
但十年間他走走停停,還是對前世之事追尋未果,他赈災救民,以箜篌之音渡化人間疾苦,鳳凰之軀護佑衆生,至此人間已經建起将近百座“長離殿”。
座座長離殿香火旺盛,殿中神像以長離真身火鳳凰坐鎮。
水患?
坐在一邊品茶的長離耳聞旁邊的私語,也不着急,隻是靜靜的聽着。
“哎,這是天災啊,今年天也不下雨,收成不好,我家老娘還生着病,我還沒谷子賣,收不回來錢,現在連個草帽郎中都請不回來。”黑臉漢子道。
“誰不是,诶,去年,還鬧蝗災,我家的那片地,也被啃了一半,這好不容易今年好了些,又快旱死了。”
“行了,都知足吧,現在還不知道那水鬼是何事,起碼還沒什麼人出事,這幾天晚上都早早歇着吧,别讓娃子們耍去了。”
衆人紛紛應和:“是,是。”
“确實,都落好門。”
長離一壺茶飲盡,起身到那一桌漢子面前,雖然自己是個活了幾百年的鳥兒了,但還是恭恭敬敬道:“打攪幾位大哥。”
那幫漢子都聞聲擡頭看長離,見這卓絕的仙人之姿不由得都默默感歎,也都十分好交談:“這位公子有何事,盡管和咱開口。”
長離勾了勾嘴角,淡淡道:“方才聽聞幾位大哥說是哪個村子鬧水患了?”
幾個漢子面面相觑,半晌後一個人開口道:“這位小兄弟看似是修道之人,莫非可以解決這水鬼。”
長離面色毫無波瀾,道:“修道說不上,隻不過早年跟随師父學過一些鄉野術法,或許可以一試。”
幾個人聞言臉上便是露出一些雀躍之色,但有人還是猶豫;“可是……想必小兄弟剛才也聽到了,我們這幾個村子啊,這些年收成都不好,銀兩也是隻出不進,隻怕這酬金……”
“無妨,我不收銀兩。”
!!
幾人震驚,這才講起之前幾年鬧患時請術士道士修道之人的事,幾家一起湊些銀兩請來那些個鄉野方士,沒一個管用的。
現在來了一個看上去即為靠譜還不收銀兩的長離,便暫且死馬壓成活馬,幾人帶着去了葛仙村。
*
正值日落時分了,隻能瞧得見家家戶戶袅袅升起的炊煙,卻并未見有人出來,除去偶爾有婦人出來倒一盆泔水。
“這便是鬧水患的葛仙村了,我們幾個弟兄家裡還有活沒幹完,就先行一步了。”
那幾個漢子再顧不得說一句話,轉身便離開了,都不想淌這渾水,長離自然懂,他見過的三三兩兩人裡不乏這樣的,他們之所以同意把自己帶到這來,便是怕這葛仙村水患日後落在自己村裡。
長離點頭:“多謝。”
言罷,便獨身一人去了村西的平陽河畔。
平陽河畔環繞着整個葛仙村,是葛仙村唯一的水來源,不論是澆地、吃食都源自于這一條河,長離走近了河畔,确也沒有感受到一絲靈力的湧動,倘若真是這河裡有東西在作祟,他不該感受不到。
長離閉眼屏息站在河畔,微涼的晚風吹拂在臉上,隻夾雜着淡淡的海腥味,常人不會覺得怪異,但長離卻覺得出來,他蓦然睜眼,簪在頭發上的鳳頭發簪随之散出金光,長離擡手拿了下來,鳳頭發簪便化為那把鳳首箜篌。
他徘徊于人間,手拿一把箜篌當真奇怪,這樣甚是好。
修長的手指拂過琴弦,箜篌之音流出,河水也随之變得不平靜。
河下果然有東西。
琴弦逐漸變得火紅宛如烈焰一般,音色從幽緩變得炙熱,紅光自長離手中流出探入河中,是探靈決。
長離感受着潮湧的河水,河下之物也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他能感覺的到,再過不了多長時間,河下之物必定會堅持不住,他火鳳的探靈不是一般的探靈,本就裹挾着三昧真火,與水相沖,對水性物傷害更甚,多僵持一刻,對方靈力便少一分。
馬上了……
箜篌之音更加激烈,長離欲要收起箜篌使最後一招時,一聲稚嫩的聲音卻直直從下方傳來,長離感覺自己的衣服被扯動。
他聞聲低頭看去,竟是一小孩,看起來已有八九歲。
“神仙哥哥。”
長離驚,他已收起箜篌,耳邊蓦然傳來河水不平靜鬧騰的聲音,他心口一緊。
僅僅隻是眨眼間,數百米高的河水直沖天穹,村民們都以為自己壽數已盡,沒成想那海水竟然就像砸在了一堵牆上,沒有淹進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