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發動機是固定在旋轉架上的,直接轉動支架就能很方便觀察,而葉玮玮兩人分到的隻有一台柴油發動機,不管多重都得手動轉向。葉玮玮站在江浩年身側,彎下腰打量殼體内部,來來回回晃了幾下,十分認真的樣子。
江浩年原本好端端地扶着殼體避免它砸到葉玮玮的頭,可是忽然,掌心多出涼涼的觸感。
江浩年瞬間瞪大眼睛:一隻作亂的冰涼的手勾到他的手套邊緣,然後緩緩将指尖伸了進去。
好癢。
再往裡,就變成詭異的十指相扣了。
這個瘋子!
江浩年想縮回手,但殼體要是倒下來,聲音肯定比用錘子砸軸承的那兩人還要響亮,恐怕會瞬間吸引所以人的視線。
“噓,别動。”葉玮玮提醒道。
江浩年努力平複呼吸,想用充滿攻擊性的眼神擊退這個滿腦子黃色廢料的家夥。
葉玮玮不為所動。
他偏過頭,便發現江浩年竟主動與他眼神交彙,耳尖微紅,好似被流氓調戲的高個子小媳婦。
江浩年還需要維系善良陽光的好形象,必然不可能直接黑臉,隻能乖乖接受他動手動腳。
好玩,像偷情一樣。
想現在就抱一個,可惜工作服上的機油味太重了。
“好了嗎?”江浩年問,一字一句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馬上。”葉玮玮收回手,換了個方向開始認真拆卸。
他的頭發長長,有幾縷原本搭在脖頸,一彎腰便滑落了。頸項和他的臉一樣蒼白,很細,也很纖長,在他垂頭玩手機或者睡覺的時候會有明顯的骨節形狀。
江浩年就盯着那塊骨頭的輪廓,在葉玮玮快要起身時,手忽然滑了。
“嗷!!”葉玮玮的慘叫聲回響在教室裡。他的前額與缸蓋進行了一個親密接觸。
葉玮玮習慣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這是他近幾年來第一次在公共場合發出這麼大的動靜。
江浩年迅速摘了手套,要撩開葉玮玮的頭發查看被撞到的地方。
“不用了!”葉玮玮在衆人關切的目光下,不自在地回避躲閃,一下竄出幾米遠,“我沒事……”
最後的結果是葉玮玮額頭上鼓了一個大包,江浩年被老師嚴肅批評了幾句——畢竟這種舉動實在危險,要是器材再大再重些,後果不堪設想。
但其實器材要是再重些,也不可能僅由兩個人負責,更不可能全靠人力支撐和調轉方向。
學機械的磕磕碰碰都是常事,葉玮玮并沒有太往心裡去,頗有一種倒黴慣了的平靜。反倒是江浩年,好幾次看着葉玮玮,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下課後,江浩年破天荒回了宿舍,碘伏棉簽、阿莫西林、雲南白藥,拎了一大袋子藥放在葉玮玮的桌上,以及一盒香噴噴的炒河粉,加了煎蛋和裡脊。
葉玮玮仰着受到重創的腦袋,沒心沒肺道:“内疚啦?心疼啦?那就親一個安慰安慰,嘻嘻。”
“……”
“诶诶,年哥,你當時在想什麼啊?我感覺你不像是幹活兒時走神的人呀,該不會想到什麼羞羞的事情了吧?”
“……”
江浩年轉身就要走,又聽見葉玮玮道:“幫我上個藥呗?”腳步便不自覺地停下來。
江浩年上藥的動作很不熟練,又或許在故意下狠手,總之疼得葉玮玮吱哇亂叫。
“年哥溫柔點……疼疼疼……”
“……抱歉。”江浩年垂着眼,難得真誠。
葉玮玮看了眼時間,急匆匆站起身,批了外套就要往外跑。“年哥再見。”
兩人擦肩而過時,江浩年明顯愣了一下,像是已經做好準備接受葉玮玮各種不合理的要求,結果葉玮玮隻是讓他塗了藥就溜走了,相當不适應。
葉玮玮緊趕慢趕,到酒吧時并沒有遲到。
老闆笑葉玮玮:“和人打架了?”
葉玮玮把假發劉海往前撥,然後噴上定型水:“被狗撞了。”
“哦?那狗還挺大隻。”
葉玮玮開始調音,“是的,大型犬,在外人家都說他脾氣好不咬人,實際陰着呢。”
老闆驚訝:“你們宿舍還能養狗?”
葉玮玮:“能的,很帥很炫酷的狗,你玩過洛克王國嗎?就是裡面音速犬長大過後的類型。”
“那确實帥,性格不好,可惜了。”
葉玮玮想了想,說:“有時候也沒那麼差勁。”
聚光燈亮起,葉玮玮已經裝扮成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模樣,台下有許多慕名而來的人。
*
江浩年坐在黑白配色的房間裡,打了個噴嚏。
指尖在“确認注銷該賬号”的選項上停留幾秒,又仰頭閉上眼,把手機扔到一邊。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挂斷,再次響起,如此重複了多次,江浩年終于點了接通鍵。
電話那頭是溫柔的女聲:“喂,浩年,你爸爸今天回來了,一起吃個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