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玮玮一直以為自己除了在家的時候,都是個很慫的人,但在那個雨天,他莫名爆發出了勇氣。
“這麼多條路,非得去那邊嗎?”男孩纖瘦的手臂擋在吊兒郎當的一群人面前。
他太瘦了,看上去隻要輕輕一折,腕骨就會斷裂。
許傑就是這樣想的。
于是在接下來的十多分鐘内,葉玮玮遭受了除了來自他的血緣父親之外的第一次毒打。
痛。
除了噼裡啪啦越來越清晰的雨聲之外,隻剩下痛。
葉玮玮已記不清當初被許傑揪着的可憐家夥究竟是誰,隻記得那之後,時常被揪着的換成了他自己。
他們欺負人的理由千奇百怪,看某人不順眼、擦肩而過時沒有問好,又或者,在某個雨天耽誤他們收拾别的“賤|貨”。
事後葉玮玮想,值得嗎?
他還能想起血液噴張的感覺,好像做成了一件很偉大的事情。
他守護了江浩年的秘密。
不會有其他人見到江浩年滿臉陰鸷,一腳踩在别人臉上的樣子。那個陽光溫柔的少年形象裡,有他的一份貢獻。
少年時期就是需要一些中二的信仰來支撐,才能度過一個個漫長的夜晚。
江浩年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但葉玮玮已經開始以江浩年的“暗夜騎士”自居了。
再之後,寫下那封情書,表白,情書被撕掉。
葉玮玮沒能真正地讨厭江浩年,他隻是不爽江浩年不喜歡他。他後悔沒有在當時就威脅江浩年——雖然結果可能是他再被暴揍一頓。
站在雨中拳頭是血的少年,面帶譏諷撒他一臉情書碎片的少年,重逢時滿臉嫌惡的青年,還有現在這個雖然偶爾冷淡尖銳,但卻總在一些細節中透出溫柔的家夥……他們是同一個人嗎?變化是不是來得太快太大了?
到目前為止,葉玮玮做的所有事情,對未來的所有推斷,都是建立在江浩年厭惡他、不願意搭理他的基礎之上的。所以,事實朝着和預想中完全不同的方向發展,他有些混亂了。
啪。
葉玮玮被撞了一下,手裡的袋裝木糖醇掉在地上。一個推着購物車的女人從他身後經過,車上坐着一個流鼻涕的小男孩。
“不好意思……”
“沒事。”葉玮玮答道。
江浩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假裝在很認真地挑選要買哪個牌子的番茄醬。“怎麼突然開始發呆?”
葉玮玮:“牛馬被壓榨多了是這樣的,腦子壞掉了,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容易突然走神。”
“不管什麼事都?”江浩年意味深長。
“昂,怎樣?”葉玮玮警覺地瞥了江浩年一眼。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某位切開黑的仁兄似乎在故意說一些黃色的東西。
一番奇妙對話結束,再去找許傑的身影,已經混入人群。
葉玮玮胸口砰砰跳了幾下,然後趨于平靜。
江浩年推着購物車:“你去哪兒?”
葉玮玮側過頭地說了句:“找吃的。”給江浩年留了一個自以為很潇灑的微笑和背影。
他迅速穿過人群,三兩步追上了許傑。
手搭在那人肩膀上。
許傑一哆嗦,猛地轉過身,發現是葉玮玮,一秒從驚恐的表情中恢複正常。
葉玮玮對這變化并不滿意,于是陰恻恻地微笑:“好久不見。”
“是你啊,好久不見。過得怎麼樣?”
無所謂的語氣,好像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事。他不記得,但葉玮玮會清楚地記得那種一想到學校就渾身發麻胃部痙攣的感覺。他告訴自己沒關系,然後強撐着去學校,硬生生熬完了那段時間,直到江浩年加入戰局。
許傑:“找我有什麼事?”
“不是我,江浩年找你有事。”葉玮玮壓低聲音,“他說,難得碰上,想請你去旁邊的咖啡館坐坐,叙叙舊。”
許傑的臉再次變得煞白,葉玮玮暗笑“江浩年”這三個字堪比記憶複蘇魔法。
許傑看上去想爆粗,但硬生生因為害怕将不堪入耳的詞彙咽下去,結結巴巴道:“不,不了,我還,還,有事,之後再……”
“好,慢走。”葉玮玮揮手,“诶,你選的水果沒拿……”
許傑逃走了,小半袋砂糖橘落在貨架旁。
葉玮玮又挑了一些放進去,把戰利品帶走了。江浩年正在賣番茄醬的位置等他。
葉玮玮不介意用一些狐假虎威的手段,不管什麼方法,隻要有用就行。
江浩年問:“遇到什麼高興的事了?”
葉玮玮:“沒有啊,我都沒笑,你怎麼看出來的?”
江浩年沒說話,突然靠近。葉玮玮動作一頓,江浩年卻隻是繞過他拿了一盒口香糖,指尖有意無意地蹭過那個可能會長出腺體的部位。
現在的生活足夠充實忙碌,就顯得插曲中令人不快的部分越加無關緊要。
葉玮玮走出商場大門時,陰沉了許久的大團雲随着微風飄開了,暖橙色的陽光灑下來,未化的雪亮得刺眼。
心曠神怡。
*
兩人再回到公寓,房門關上的一刻,江浩年的眼神變了。
葉玮玮猛地後退一步,手上拎着的購物袋“啪”一聲落在地。
他被親得暈頭轉向,半天才好不容易等來換氣的間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