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應溪重重摔在地上,那半截竹劍也咚得一聲落入湖中。
宋即午在二樓憑欄處瞪大了眼睛,不由道:“這是發生了什麼?還以為要看竹劍大俠怒拔寶刀了呢。”
崔鶴清斜倚在圈椅上,一隻手撥着扇墜,目光在比試盎然的台間似落非落。
“來了。”
他語氣顯得有些意料之中。
展應溪擡起頭,還未來得及反應,轟然的裂石聲便在耳邊響徹。但見一刀客手持寶刀獨立于風沙石礫之間,神色肅穆,目光卻蕭索。
她心中一驚,震撼裹挾着寒意逐漸爬上脊梁,眼前人的臉并不陌生,正是昨夜在藏書閣與自己交手的人。
他也是來參加試劍會的。
顧不上多想,一道赫然的劍氣襲過來,展應溪忙伸手擋在身前,卻還是被那凜凜的劍意推至湖中,冰涼的湖水瞬間淹沒了她。
直到展應溪狼狽地從湖中爬出來,正對上的竟然是一張欠揍的笑臉。
崔鶴清瞧着她渾身濕淋淋的模樣,不由地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啊,小落湯雞——哦不是,小落湯鳥。”
展應溪别開目光,兀自坐在地上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唉,我跟你說個故事,”崔鶴清蹲在她身邊,“從前有一隻呆雀,一直飛一直飛,不小心撞到了樹上,哎呀,撞得一頭包,撞暈了還落了水......”
塵埃散盡,雲緒消弭,正午的日光悄然移至頭頂,拔刀的俠客也顯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帶着一張鐵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來烏青的嘴唇。
衆人嘩然:來者何人?
鐵面人手腕一扣,用力揮動手中方才拔下來的長刀,刀刃擊向一旁的碎石,霎時間竟然四分五裂。
碎刀反射的光霎時間幾乎閃了在場所有人的眼。
林群訝然:“什麼寶刀,竟然就這樣斷了?”
瞿舒城擰起眉心,步步走至人前:“來者何人,竟然毀壞虎嘯刀?”
鐵面人聞言冷笑一聲,将手中隻剩半截的刀随手丢棄在地,道:“瞿舒城,是真是假,隻有你知道。”
他的聲音帶着微微的粗粝,并不刺人耳膜,卻教瞿舒城驚起了一聲冷汗,他嘴唇顫抖,好久才吐出清晰的字眼:“是你......”
何壽年。
何壽年邁步離開方才拔刀的地方,面具下的眼睛帶着威懾力,他裸露的一截小臂青筋暴漲,泛着奇異的紫紅。
他厲聲道:“想要虎刀,三日後帶風中柳來驚風寨。”
言罷何壽年轉身借力攀上樓閣,在青山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瞿掌門。”一弟子抱拳道,“是否要去搜尋?”
瞿舒城面色難看,良久若有所思地搖搖頭,道:“你們找不到他的。”
“為何會找不到?此人毀寶刀,還大放厥詞讓掌門去驚風寨尋他。”弟子不解。
“是何壽年,何壽年回來了,”瞿掌門轉過身,深藍勁裝因被汗水打濕而深淺不一,他目色凝重,幾番輾轉才消失于拐角處,囑咐道,“快去尋掌門。”
“竹劍大俠!”
展應溪轉過身,朝自己大喊的是個匆匆追上來的少年。他一身延山派統一的裝束,晃來晃去,期待竹劍大俠能認出他。
展應溪愣了一下,然後發覺是方才在試劍會上跟自己交過手的延山派弟子,當時他也是這麼喊自己的。
竹劍大俠。
少年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的後腦勺,試探問道:“你還記得我嗎?”
展應溪點點頭,她的碎發還濕漉漉的黏在額角,風一吹,冰得刺骨。
“我叫薛撿,方才你在試劍會上的那套招式我從未見過,心裡好奇,不知你可否再現于我?”知道自己的提議貿然,薛撿拿出藏在身後的一套衣物,道,“這是換禮,我見你衣服濕了,當心着涼。”
展應溪正要說話,一道聲音卻突兀地塞了進來。
“一套衣服就想換人家的武功,你們延山派平日也不教教功課啊——”崔鶴清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修長的影子落在走廊的紅柱上。他走到距離展應溪不近不遠的地方,打量着薛撿。
薛撿當然聽過這位崔公子的大名,一下就認了出來:“這位便是崔少閣主吧,我是延山派薛撿。”
“原來是薛少俠,在瞿掌門那兒聽過你的名字,能力很強的後生。”崔鶴清淡淡道。
話說到了薛撿心中,他摸摸腦袋,笑得不好意思,道:“哪裡,少閣主玩笑了——”
“當然是玩笑,哄你開心罷了,畢竟本公子從來不記人名......”
崔鶴清看着他,眼裡依舊是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