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顯然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船夫震驚,下意識将手中船槳給輪了過來。
展應溪屈身一躲,手幾下攀上了船槳,變客為主反将船夫擊落。
那漢子嗤了一聲:“好一個潑辣的小娘子!”
他身上隻一件對襟小褂,在寒冷的秋夜裡露出精壯的肌肉。
婦人大喊:“當心她手上有刀!”
一截木闆劈過來,展應溪側身揮刀,木闆便一分為二落入水中,驚起一道漣漪。
她擡起眼,厲聲道:“蔡蔡,快醒,蔡蔡!”
麻袋裡傳來幾聲悶哼,婦人心道不好,拿手在袋中人脖頸後一劈。而後擡頭發狠道:“快點拿下那個小蹄子,勿要誤了大事!”
展應溪看着朝自己擁來的人,忽然明白了,船家和這幾個人是一夥的,假借渡船之名,劫掠女子。
她揮刀上前,刺向大漢臂膀。
趁他捂手痛叫的空檔,展應溪飛快旋身,刀光成弧,觸之及見紅。
那兩名大漢許是沒想到她武功高強,強忍着痛,從地上摸了條支撐的木棍沖上前。
船上的燈籠一搖一晃,人人都沒發現,夜間亮起的燈籠竟是那樣刺目的紅。
亂鬥之際,展應溪忽然腳下一空,擡眼看去,竟是那婦人趁自己無暇顧及之時将自己猛地從船緣給推了下去。
船上人影漸去,連帶那近在咫尺江陵的燈火。
她吃了口水,很快反應過來,撲騰幾下從河中遊到了岸邊。
拖着濕漉漉的衣服,展應溪突然感謝師父在自己小時候冒着淹死自己的風險也要教會自己凫水。
她靠在橋邊,今日不知是何日子,遠處竟然生了煙火,燦爛一刹,叫人留戀。
江陵人影綽綽,酒香胭脂香混迹在人群裡竟然也生了靈智,脫離了原本的主人,擲地有聲踏足青石闆而來,十分矜傲地瞧着她:“這位眼生的客人,怎的如此狼狽?”
展應溪手裡握着刀不放,河面原本飄着的幾隻花船因為掙紮上岸的魚而被連帶至橋上,那隻魚便伸手複一隻隻放了下去。
紙船無人劃槳,卻可憑風而動。
她失了力氣,終于支持不住靠橋而眠,一隻手還尚在水中。
月落日升,那隻紙船還在手心處。展應溪恍恍睜開眼,身上的衣物差不多被晾幹了,隻剩一隻差點被水泡發的手。
她站起身,早市已然在街巷内攤開,處處是人聲鼎沸的喧鬧。
扁擔挑的綠色菜,新鮮的還在蹦跶的鲫魚,白皙的豆腐,還有熱騰騰的包子。幾個鏽紅僧服,頸帶木珠的僧人走街串巷,口中報着:“天氣晴朗——”
青石闆街道上沾了水,亮銀銀地反着天光。
出門采買的人走累了,便放下竹籃坐在攤前,靜靜吃一碗粉羹。
展應溪腹中空空,聞羹湯煎餅香氣,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她走到早食攤前,什麼也不點隻坐下佯裝休憩,實則貪些香氣做望梅止渴、畫餅充饑之用。
一旁品羹湯的二人白綢衫黑縧帶,一副書生模樣。從朦胧的熱氣間擡起頭來,便談起了天。
“今日晨起街上怎多了這些人?”靠近左邊的書生道。
另一人放下勺子應答:“諸葛弟有所不知,近日是浴佛節,城中要舉行浴佛齋會。”
諸葛道:“王兄,年年都辦,為何今日人如此之多?”
王生指了指那邊喧鬧的人群,解釋:“因為今日浴佛齋會,撒浴佛水的乃是觀陽門的呂善顧。聽聞他貌若潘安,請逸出塵,乃是江陵不得多的的美男。江湖上都稱他一句妖道,這妖道在他身上不過是個溢美之詞罷了。”
他努努嘴:“你瞧,那些個小娘子,便都是來看這個妖道的!”
諸葛攪動湯羹幾分,好奇:“浴佛節,怎麼請了觀陽門的人?”
“佛道不分家,況且這呂善顧幼時曾在濟林寺長大有幾分佛緣,長大後回到江陵才承父母恩師衣缽入了觀陽門。”王生吹動粉羹,因頗用力了幾分而沾了些在睫毛上,“這種高門子嗣,又有清俊風雅的名聲在外,自然備受尊崇。”
各家各戶設壇祭祀齋戒沐浴,供應香火,諸葛咬了一口油紙包着的包子,蹙眉:“瞧這包子都是素的!”
“素包子好啊,”王生睇了一眼那抹青綠,施施然吟詩一般言,“不管白日如何焚香禱告,齋戒缟素,夜時啊還是要去那紅樓笙歌一番。”
說到紅樓他來了興緻,擡手招了老闆付銀錢,邊收拾起身邊那個碩大的書箱,“十裡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聽聞紅樓裡又來了許多新姑娘,唱的可都是中都最時興的曲兒,有沒有興趣一同去消遣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