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風刮的很冷。
幾場冬雨,一場降溫,瞬間壓垮了鐵骨铮铮十月餘的十六七歲的少年。
在最堅韌不拔的那一批同學都穿上秋褲的時候,海甯中學所有學生也迎來了學期末最後一次考試。
常青以407分的總分再一次拿到了年級第一。
越嶼總分404,依舊是年級第二。
到此,這個學期也走到了結尾。
時間真的過得很快,這短短一個學期發生了許多讓常青度日如年的片段,卻也在一次次朝六晚十中終于走到了盡頭。
期末考結束後,學校大發慈悲地放了兩天。當天晚上,晚自習結束後的回家路上,越嶼突然問她有沒有看過海。
“常青,你看過海嗎?”
“看過,怎麼了?”
“那你看過海甯最東邊的黃海嗎?”越嶼斜背着包,跟着常青的自行車旁邊,“今天地理卷子上考到了黃海。”
海甯是個小城市,卻是個挨着長江和黃海的小城市。
常青從來到海甯第一天就知道,開車一直往東,就能看到黃海——不是作為景點的黃海,隻是被隔絕起來,打撈海鮮的黃海。
所以她從來沒有去東邊看看的念頭,這會聽越嶼說起來,心中一動。
“沒。”
“我也沒。”越嶼看着常青笑了,“我想去看看,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常青:“不願意。”
如果要讓她挑個聚會地點,她絕對不會選那麼爛的地點。
“我……”
越嶼說了一個字又不說了,常青覺得他真的很煩。
“你要說什麼?”
越嶼看着常青的側臉,笑了笑:“我後天去北京集訓,所以......過年前,我大概是見不到你了。”
常青愣了愣:“我是什麼你一定要見的人嗎?”
這話要是别人說,很大可能是在怼人,可是常青說出,她隻是單純的疑問。
“是啊,”越嶼似乎歎了一口氣,語氣涼涼,笑着的眼睛卻好像在開玩笑,”我可能會想你。”
一句略微夾雜着暧昧的話從越嶼嘴裡說出,經過零下三度的寒凜夜風,落入常青耳裡就隻剩清冷淩冽、吐字清晰的六個字。
常青覺得手裡捏着的風筝更遠了。
她很不喜歡這樣。
也許越嶼隻是随口的一句玩笑,但卻會讓她心神不甯。
她不是傻子,可是不管越嶼對她是什麼感情,他說出口的話太輕易,可她接受那句話所要承受的代價太多。
這很不公平。
就像有人要給她一箱金子,那人給的輕易,常青不想要就可以拒絕。
但是說出的口的話怎麼拒絕呢——她又不是聾子。
常青騎車的速度加快,将越嶼甩在身後。
越嶼跑步追上去。
“不對啊,常青同學,怎麼又不高興啊?”
他看上去很不解。
常青:“我沒有不高興。”
“知道啦,你沒有不高興,”越嶼跟着跑在常青旁邊,氣都不怎麼不喘,“那你明天來不來?”
“剛考完試我為什麼不好好睡一覺?”
“我明早十點來找你怎麼樣?”
“我會睡到十二點。”
“那我十二點半來找你?”
常青看了越嶼一眼。
越嶼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算一算我們十四點前能吃上飯,十六點能看到黃海……”
常青:“我沒答應什麼。”
越嶼:“你也沒拒絕我啊。”
常青:“......”
少年在夜裡奔跑,最後還是沒趕上常青疾馳的速度,被常青甩在身後。
瑟瑟寒風裡,常青留給越嶼的最後一句話是“要點臉”,是一句齒間的呢喃,很會融化在夜色中,也不知道背後跑着的人聽沒聽見。
但是她聽見了越嶼的呼喊。
“我十點在俱樂部門口蹲你啊!”
常青想,誰要理他,她才不去。
第二天一早常青醒來,看了看時間,六點四十三。
背了半小時的曆史政治,又做了一套卷子,常青一看時間八點,想到做完越嶼那句話覺得無語,打開手機在她和越嶼的聊天框上打字。
“我沒時間陪你去看海……”
腦中想起昨日那句“我後天就走”,發送鍵上方的手指停頓了幾秒,常青又把這句話删掉。
她直接起身收拾書包,想着到時候直接回她不在家好了,也不用糾結。
結果一出俱樂部的門,就撞上了越嶼。
八點十分的拳擊俱樂部,空蕩蕩的大廳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大門口卻站了個長身玉立的美少年。
美少年一身駝色大衣,背上斜挎着一個背包,戴着黑色頭戴式耳機,斜靠在門口欄杆上,露出的側臉精緻得就像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