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說道。一字一句确保對方聽得清清楚楚。
黎嘉穎盯着對方沉靜的臉龐。如織的車流和閃爍華光的建築在車窗裡飛速地向後倒退,滑過嚴煦的臉龐。明明暗暗的,讓人分辨不清對方聽見這話的神色。
跟聰明人說話點到為止就夠了。嚴煦也确實聽懂了。
可他偏偏裝傻,打着太極:“就工作而言,夏總也是一位非常優秀的領導者。個人能力強的同時還非常關心員工。她能看到每一個員工各自的優勢并配适到合适的崗位。我們整個銷售團隊在夏總的領導下,都非常有工作熱情,近年來的銷售成績也非常好。”
嚴煦話鋒一轉:“就我個人而言,我的确對夏女士抱有一些不可言說的心思。但正因為我知道這樣的心思不可言說,所以我從不希望這樣的心思打擾到對方。”
黎嘉穎聽了,暗暗在心裡冷笑一聲。
呵。還不可言說。不用口頭表達就用行動表達是吧,對我媽動手動腳的。真是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嚴煦始終目視前方,借着開車來躲避自己怯懦。即使他知道,現在副駕駛上對他說出這番話的人頂着夏照華的身體,用着夏照華的聲音,卻不是真正的夏照華,而是黎嘉穎。他也還是不敢去看對方一眼。
因為他怕自己當真,當真以為是夏照華在拒絕他。他不是沒有設想過,也許有一天對方會拒絕他。拒絕的方式和話語想必是同方才那番話大差不差的,一樣是不留痕迹卻給他留了保有體面的餘地。
可嚴煦仍是不甘,尤其是這番拒絕的話并不是出自真正的夏照華之口,而是她的女兒。
他朝朝暮暮共事的上司,也是他心心念念仰慕已久的人。現在的夏照華把他當成一個有天賦有才華、可堪教導的業内後輩;把他當成一個初入社會摸爬滾打的年輕人。
可未來的事誰說的準呢?嚴煦始終相信自己總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他才不會甘心因為黎嘉穎的一番話而苦抑情感,規規矩矩地退回上司和下屬那泾渭分明的界限裡。
“難道我僅僅是懷有這樣的心思都是過錯嗎?恰如我擁有一匣美玉,難道僅僅因為旁人看見了我有這樣的美玉,便要怪罪于我嗎?”嚴煦克制着情緒,卻還是默默地紅了眼眶。
黎嘉穎簡直震撼了,真是無語。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大言不慚地把自己的情感比喻成美玉。
在這演什麼深情呢?
不說别的,就說你們公司也不允許辦公室戀情啊!
再說了,你配得上我媽嗎?
她睨了嚴煦一眼,側身用腦袋靠着車窗玻璃,破罐子破摔地惡語相向道:“反正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吧!我媽是絕對不會看上你的,她眼裡隻有工作。”
車窗外的無數居民區裡已經燈火通明,可黎嘉穎的眼睛卻隻顧盯着沒有光亮的那些屋子。
“連我……也要排在工作的後面。”
早上。
黎嘉穎剛睜眼就見自己的一張大臉在眼前。烏黑的眼珠一錯不錯地緊盯着自己。
“這是幹什麼?吓死人了。”黎嘉穎陡然驚醒,抱怨完又迷迷糊糊地閉上眼,打算繼續安詳地睡去。
夏照華撤開些許距離,冷不丁地又放個炸彈:“昨天大課間的時候,你前桌那個同學,叫……叫什麼來着?”
“陶芝!她說她發現我和平時不太一樣,比平時更有活氣,冷着臉看起來還挺兇。”
黎嘉穎一聽這話,瞬間清醒了,雙眼驚恐地望向母親。
“但我覺得吧,我這哪能是兇呢,這分明是一種威嚴的氣場嘛!”幾句話的功夫,夏照華已經換完衣服梳完頭了。
黎嘉穎打量着眼前自己的身體。仍舊是和平時别無二緻的馬尾辮、校服,可看起來又是那麼地不一樣。
陶芝形容不出來,真正的黎嘉穎可以。因為她最了解自己。
眼前的這個黎嘉穎,不是低頭垂眸,也不是永遠緊閉着嘴唇,就連一個普通的馬尾辮也比往常紮得要高上些許,舉手投足間閃閃發光。
真正的黎嘉穎清楚,那是自信的光芒。
即使是回到苦不堪言的高三要面對無數卷子和考試,即使自己的外貿事業要暫時交到一個英語學渣的未成年人手裡,即使現在每天會發生的事情都是不定數……
這樣的自信,仍然讓夏照華覺得一切都是小事。她相信自己,也相信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