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陳曆信不信已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
發完之後,宋昭昭也不等陳曆回複,立馬退出微信,将手機塞到枕頭下面,雙手老老實實地搭在被子上,準備入睡。
其實睡不安穩,夜裡醒過好幾回,折騰得第二天一早宋昭昭在鏡中看見雙眼下面挂着的濃重的黑眼圈,着實被吓了一跳。
“唉。”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情緒時刻被人牽動的滋味确實不好受。
隐約也有點理解那些失戀、愛而不得的人,痛哭流涕、深夜買醉、流連忘返,既放不下又折磨自己。
宋昭昭吃過早餐,拖着精神不濟的身體回到房間,小心翼翼翻看手機,才發現淩晨一點陳曆回了消息。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母。
【OK。】
他信了?
這麼拙劣的演技,這麼漏洞百出的理由,他居然信了?是陳曆對她從未有過懷疑,還是他根本懶得動腦筋?
或許宋昭昭該誇一句自己的演技,屬實逼真。
隻是……
為什麼淩晨一點了,他還沒有睡?他有什麼心事嗎?
宋昭昭納悶地撓撓頭,抱着手機撇了撇嘴。
-
宋昭昭這一整個夏天都過得有些悶悶不樂,她試圖說服自己,忘記那次弄巧成拙的截圖,也許陳曆本人根本沒當回事。
但她做不到。
他送她的那一支茉莉,從含苞待放的花蕾綻放,養在花瓶裡短短一周,又走向枯萎。
一同枯萎的,還有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女孩子臉皮薄,鬧了這麼一出烏龍,她更沒有臉面見陳曆,平時出家門都要時刻關注對門的動靜,隻不過以前是為了偶遇,現在則是為了回避。
當然,在這個夏天結束之前,她刻意回避的機會不多了。
因為,父母在八月底的時候,跟宋昭昭提出了搬去新家的想法。
從九月開始她就是高中新生,新家所在的小區離高中校園更近,目前家具都已經到位,房間也都通風過一段時間,在她入學前搬家再好不過。
飯桌上,父母又提起這件事。
宋昭昭為難地撥着碗裡的米粒,低聲道:“可是,可是搬家之後……”
宋母對搬家一事格外興奮,雙眼冒着亮晶晶的光,體貼說道:“反正你高中繼續住宿,一周才回家住兩晚,對你影響應該不大。”
“你覺得呢?”
宋昭昭耷拉着腦袋,拉長了語調:“嗯——應該吧。”
宋父看出了她情緒低落,他擱下碗筷,關切地凝望着宋昭昭,試探着問了句:“昭昭,你好像不太想搬家?”
此言一出,手舞足蹈規劃搬進新家生活的宋母一頓,她停了動作回看宋昭昭。
兩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昭昭身上,她艱難地擡起頭,扯了扯嘴角,笑一笑:“有嗎?沒有吧。我隻是在風光路住了好幾年,有點不舍得。”
語氣明顯低落,可見感情深厚。
“你是不是舍不得蓮姨,舍不得陳曆哥哥?”宋父火眼金睛,一眼看穿宋昭昭的心理,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令宋昭昭的心顫了一下。
“有點吧。”
宋昭昭咬了下唇,苦惱道:“以後你們兩個不在家,我都不能去蓮姨家蹭飯了。”
“嗐!”宋母沒忍住笑,“民以食為天,你小子,居然不是因為舍不得蓮姨和陳曆哥哥,而是惦記着那一口飯。”
宋母坐在宋昭昭身側,擡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以後有時間,爸媽多帶你回風光路,我們跟蓮姨一家常聚聚。”
“唉。”說着說着,宋母自己歎了口氣,“你蓮姨熱心腸,性格好,又不多嘴,我最愛和她唠嗑,這都還沒走,我也怪舍不得的。”
餐桌被低氣壓籠罩着,三個人都不免傷感。
吃完飯,宋昭昭拎着垃圾袋下樓,走出樓道的那一刻,小道兩旁的路燈忽然都亮了起來,亮燈的時間太湊巧,那個瞬間,天地仿佛給她鋪了一條星光大道。
她眯起眼,吹着風感受生活的細枝末節帶來的小幸福。
扔完垃圾,宋昭昭順便拐道去看那隻小流浪貓。
先前她和陳曆給流浪貓搭了一隻棚子,那棚子已有兩三年時間,中途風吹日曬,有些損壞,去年夏天刮大風,頂棚都直接被掀翻了,他們不得不冒着雨去查看小貓,等風雨停了後,又拿上工具重新修繕了一次。
今年年初,小流浪貓生了一窩崽,共有六隻,不知道跟什麼品種的公貓□□的,生出來各有各的模樣。
他們還是沒有給小貓取名,張口就是一句“咪咪”。
三年不到的時間,咪咪也從一隻哼哼唧唧且瘦小的小奶貓成為了母親。
做了母親之後,咪咪身上居然多了些母性光環,通身都帶着溫柔,但眼神也更淩厲了,對待靠近小貓崽的陌生人,兇狠地哈着氣,龇牙咧嘴。
咪咪生完崽之後身體虛弱,宋昭昭特意去寵物店買了寵物專用的羊奶粉,在家時每天定點泡好羊奶,送到小貓崽那裡,好吃好喝地照顧着。
咪咪對她的态度越來越親密,偶爾還會主動蹭蹭她的掌心,以示親熱和信任。
當然,它也是個知恩圖報的小貓,某次宋昭昭放學回家,它大老遠就亮起了眼睛,待宋昭昭停下腳步後,咪咪居然叼着一隻老鼠放到了她的褲腳邊。宋昭昭被吓得撒腿就跑,徒留咪咪在原地不知所措。
後來陳曆告訴她,那是咪咪在報答她。
宋昭昭走到棚子前,四處張望了會兒,并沒有發現一隻小貓的身影。
咪咪生養的貓崽基本都被人領養完了,許多人領養寵物就喜歡挑選剛出生的崽子,離開母貓,沒長大,好教養。
咪咪這麼多年在風光路流浪,性子已經養成,而且它已經習慣獨來獨往,往東邊竄竄、西邊逛逛,日子過得悠哉遊哉。
棚子裡空空蕩蕩的,沒見到咪咪的身影,宋昭昭原地蹲下。
她還記得剛遇見咪咪的時候,它還是個小不點,看見它會瞪着眼睛,悄悄躲進灌木叢,隻有陳曆手中的雞胸肉能将它吸引出來。
都說小動物會分辨一個人的好壞,彼此不熟悉的情況下,咪咪願意同陳曆親熱,大抵就是他身上善良溫和的氣息吸引了小貓。
相處久,她對待咪咪總有些特殊情懷,畢竟這是她和陳曆共同救護的貓咪。
隻可惜,她即将要搬離風光路了。
在風光路的這三年,過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她以前從未設想過一見鐘情的戲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是放學歸來,迎着夕陽的光,吹着溫熱的風,她跑過一個上坡,眼前蓦地出現陳曆的身影,初次見面,他仰頭大口喝水,喉結随之上下滾動,随手将空瓶子抛擲進一旁的垃圾桶,動作幹脆利落。
“咚”的一聲,輕巧地砸進了她的心房。
隻此一幕,至此一瞬。
唯美的夕陽襯得他幹淨清爽,好似電影中重複播放的畫面,少年人永遠年少,永遠活在别人的記憶中。
這個别人,就是宋昭昭。
-
等了許久沒有等到咪咪,宋昭昭起身準備回家。
當她走出半米遠,在轉彎的路口,視線随意往前一掃,看見了遠處正低着頭,手指撥弄着肩上飄落的樹葉的陳曆。
他應該是剛下班,斜挎着包,從風光路的盡頭往回走。
從前刻意制造偶遇,她都能面不改色地打一聲招呼“嗨,好巧啊”,等今天真偶遇了,她往前的腳步滞了一瞬,下意識想要躲藏。
宋昭昭慌亂地往左右張望了兩眼,找到一棵粗壯的大樹,就跟落水者抓住一根浮木般,迅速閃身躲進大樹背後,而後悄悄從樹後面露出一雙眼。
她竭力縮起身子,探出一顆圓溜溜的腦袋。
今天的風有些凜冽,小道兩旁的枝葉簌簌作響,有幾片落葉從天而降,蹭過他的衣角飄落在地,陳曆腳步一頓,再擡腳時選擇跨過了那片落葉。
他目視前方,心無旁骛,勻速地往家的方向走。
宋昭昭的視線順着他的身影旋了一百八十度,凝望着路燈下越來越遠的他,高高瘦瘦的背影,挺直的脊背,隻是遠遠望着,嘴角都不由自主浮起笑意。
然而,當他走進樓道,徹底在眼前消失時,宋昭昭又不免耷拉下嘴角。
此後,再要制造偶遇恐怕難上加難。
宋昭昭淺淺地從胸腔中呼出一口氣,真讨厭啊,讨厭這個悶熱、粘膩、無所用心、怏怏不樂的夏天。
在這個讨厭的夏天即将結束的時候,他們也正面臨分别。
陳曆走進樓道後,宋昭昭也從大樹背後鑽了出來。
她站在路燈底下繞了幾個圈,腳尖無意識點地,算計着他應該上樓回家了,才慢騰騰挪步,往家裡的方向走去。
她故意放慢速度,就怕跟他迎面撞上。
正當她低着頭剛邁進樓道,耳邊忽然傳來一陣低沉嘶啞的男聲。
“宋昭昭,為什麼躲着我?”
宋昭昭擡腳的身影晃了晃才站穩,她緩緩回過頭,對上陳曆幽深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