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學校在北方,相比較之下,校園裡北方同學占大多數,一場雪直接讓他們在朋友圈和群裡“團建”了。
朋友圈其實挺私密的,尤其直接把手機交給别人。
宋昭昭扪心自問,就算是親密的朋友,譬如陳蓓,提出想拿她的手機刷朋友圈,她可能都會猶豫考慮。
陳曆居然這麼放心大膽地讓她随便翻看?
他是有多不在意,還是有多信任她……
宋昭昭吃完飯,邊喝雞湯邊劃拉他的手機,從上翻到下,确如他所說,朋友圈裡不少人分享下雪的康平市。
不止康平,他的大學同學來自天南地北,北方人占據大多數,其中夾雜着哈爾濱、吉林等地的雪景。
她看得興緻勃勃,滿面笑容。
剛看完一頁,準備繼續往下劃拉,手機頂端突然跳出一條消息,擋住了她的視線。
宋昭昭順手想把那條消息劃走,不料手指不小心戳到它——
頁面跳轉到微信聊天界面的對話框。
宋昭昭的手頓在半空,垂眸瞥了眼跳進來的消息,是兩張雪景圖。
一張白茫茫的天地,矗立的樹梢上挂滿了厚厚一層雪。另一張是一個女生露出半張臉的自拍照,照片背後是她堆積的小雪人。
她無意窺探别人的聊天記錄,這屬于隐私,因而哪怕再震驚好奇,她都沒有點開大圖。
隻是看到照片之後,宋昭昭的思緒變得一頓一頓的,心髒莫名其妙地抽搐了下,有些酸澀,她的視線緩慢上移,看見對方的備注——
施岑雅。
她是誰?他的大學同學?
一位女生,在過年放假期間,發了雪景和自拍照給男生,是出于分享還是另有目的?
或許,她們對待陳曆,是一樣的心思。
宋昭昭的心一瞬間涼了下去,她面無表情地退出微信,合上手機,将它放在桌面上推了回去。
陳曆喝着鴨湯,并沒有注意到她急轉直下的心情,乖順地回應宋母和董蓮的問話。
宋昭昭低低地埋下頭,神色黯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湯匙。
時間久了,她的沉默引起陳曆的懷疑,他若無其事地伸長手臂,去夠放在她右手側的紙巾,視線直勾勾盯着她。
她的頭埋得更低,有意無意錯開他詢問的眼睛。
飯桌上交談甚歡,宋昭昭的思緒像一顆丢進水塘的石頭,悄無聲息地、慢慢地沉了底。
-
吃過晚飯,兩個小孩留在廚房洗碗。
廚房裡的煙火氣有點重,宋昭昭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冷風“嗖”的一下從那條細窄的縫隙溜了進來。
鬓角的碎發被吹得往眼睛上拍打,宋昭昭忙往左挪步,吐出一口氣。
他們分工明确,陳曆負責打泡沫,用抹布将碗裡的油漬抹幹淨,宋昭昭的活比較輕松,接過抹得锃亮的碗,再用清水淋洗一遍。
時間在廚房裡流淌得緩慢,井然有序的分工,讓洗碗這項枯燥乏味的家務活變得沒那麼難以接受。
隻是一個遞碗,一個接碗,濕瀝瀝的手不時碰撞到一塊,宋昭昭注意力渙散,每次觸碰都大驚小怪地縮回手,再怯怯地拿過碗。
廚房的暖光籠罩住兩個人,正對面的玻璃窗戶倒映出他們的身影,她盯了一會兒,腦海中好幾次浮現出對話框裡那張自拍照。
女孩子身穿白色羽絨服,和白雪皚皚的天地融為一體,全身最鮮亮的應該是繞在她脖子上那條藍色圍巾,襯得她肌膚光滑雪白,好似剝了殼的雞蛋。
女生化了淡妝,卷翹的睫毛,圓溜溜的眼睛,笑起來燦爛明媚,身後的雪景都成了襯托,她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雖然一直有“陳曆如此亮眼,圍繞在他身邊的女生應該也很優秀”的認知,但這一回,所有猜想都被印證。
宋昭昭第一次有了如此真切的實感。
她猶豫片刻,想告訴他剛才女生發來的照片,然而每次張開口,心裡就跟被針紮似的,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席卷全身。
她難受得眉心微微一蹙。
窗戶上,陳曆的肩膀微微向她傾斜,遞在半空中的碗始終沒等到宋昭昭伸手來接,他疑惑地扭過頭,問:“怎麼了?”
眼皮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宋昭昭甩了甩碗壁的水漬,盡量以漫不經心的語氣回應:“就是突然想去北方看雪了。”
“為什麼?感覺你好像對看雪很執着。”
陳曆的袖口挽上去,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他見宋昭昭動作慢慢吞吞,也不催促,索性自己擰開水龍頭,一絲不苟地淋着碗。
他幹活細緻,一口碗被他洗得幹淨無瑕,光亮如新。
“大概是南方很少有下雪的天氣,因為稀有,所以稀罕。”
宋昭昭聲音飄渺,像一縷附在窗戶上薄薄的霧氣,溫度升高後它便能蒸發得毫無蹤迹。
陳曆點頭,似是贊同她的言論。
“剛剛……”
宋昭昭決心同他坦白,微張嘴巴,醞釀着該以哪種語氣把女生發他照片的消息轉告他。
偏巧此時,客廳傳來宋母的呼喊聲。
“昭昭,昭昭。”
緊接着,門口傳來倉促的腳步聲,宋昭昭卡在喉嚨裡的話被打斷,她回過頭,對上宋母趴在門框上的身子,問:“怎麼了?”
“你爸剛打來電話,說今晚還要在公司值班。”宋母喜形于色,朝她眨眨眼,“不然我們等會兒回家收拾一下,今晚就住風光路了,行嗎?”
宋母口中的家,是正對門他們的老家。自八月底搬走以後,他們就沒回來住過。
飯桌上宋父常提起,說既然是老家,那一年至少得回去住個兩三天,給老房子增添點人氣、煙火氣。
畢竟房子長久不住人,容易損壞,老得快。
既然今天已經回到風光路,不回自家住一晚,确實說不過去。
宋昭昭自然巴不得住下,多住幾天才好呢。
但她很好地壓制住雀躍歡喜的心情,楞了幾秒,假裝思索,随後點點頭,若無其事道:“我都行,随便。”
宋母臉上洋溢着喜慶的笑容:“那我先回去收拾衛生,鋪個床。”
此言一出,董蓮也放下手頭的事,跟過來說:“走吧,我幫你。”
-
晚上躺在床上,宋昭昭刷了會兒短視頻,無論是新聞媒體還是素人博主,都在分享今日下的大學,比往年來得更猛烈。
有人專門錄了踩雪的聲音,視頻做過降噪,隻留下踩在細軟的、堆積到腳踝的雪地上,發出輕微“嘎吱嘎吱”的聲響,網友紛紛在視頻底下留言——
“今晚助眠的素材有!”
“好好聽啊老師,你怎麼想到錄踩雪聲音的,從來沒想過這類聲音會這麼戳我!”
“本南方人實名羨慕,這就買票趕來!”
宋昭昭劃拉了一會兒評論區,默默地點了個贊。
平常她最愛湊這份熱鬧,有些網友造梗就跟吃飯一樣信手捏來,逗得人捧腹大笑。
隻是……明明今早看見雪天她還興緻盎然,但無意瞧見那兩張照片之後,她的情緒始終恹恹的。
她在床上打了個滾,喃喃:“施岑雅……施岑雅……”
好漂亮的女孩子,她和陳曆到底是什麼關系?
對門。
陳曆洗過澡,吹頭發的時候才打開手機看消息。
他平時不會時時刻刻拿着手機,通常是集中一個時間段回複消息,舍友打趣他“跟皇上批閱奏折”似的,每天打開就為點個“閱”。
他笑而不語,不重要的消息不值得耗費他的時間和精力。
然而今天翻到聊天界面,卻猛地看見沒有消息顯示的人卻排在了前列,陳曆有些恍惚。他點開和施岑雅的對話框,眼中映入幾個小時前她發送的消息。
兩張照片。
陳曆随手點開一看,雲淡風輕地退出。
如果他沒記錯,他應該沒有點開過這個對話框,但事實卻是消息提示的紅點消失了。
再看發送消息的時間,這個點應該正是他們在吃晚飯的時候。
陳曆把手裡的吹風機擱到桌面,倏地想起餐桌上宋昭昭刷了沒幾分鐘朋友圈,就把手機推還給他,表情有些古怪。
當時的他正在喝雞湯,她的小表情隐藏得很好,以至于他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所以,她看見了?
結合吃完飯洗碗,她種種心不在焉的行為,想來是看見,并且誤會了。
陳曆長歎了一口氣,眉眼間隐着幾分倦怠感,他重新拿起手機,給施岑雅發了條消息。
發完消息後,他又點開與宋昭昭的對話框。
手指打出一行字,頓覺不妥,又匆匆删掉,他斟酌着該如何向她解釋。
今夜窗外的月亮大如圓盤,懸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中,遙不可及,光輝從枝頭漏灑,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影子。
進入深夜,風光路漆黑一片,唯餘幾盞伫立的路燈散發出昏黃的光芒。
陳曆在窗前靜立了會兒,等到夜深人靜,給宋昭昭發了條語音。
收到語音時,宋昭昭正起床去廚房倒水,手機放在褲兜裡震動了一下。她抿了兩口水,疑惑大半夜誰會給她發消息。
打開,來人竟然是——
陳曆。
她被水嗆了一下,捂着嘴小聲地咳嗽,眼睛警惕地往身後旋,母親卧房的門依舊緊閉,她才點開那條語音。
音量隻開了一格,宋昭昭的耳朵貼近聽筒,聽見他問:“睡了嗎?”
她第一反應不是回複,而是心想“你怎麼還不睡”,抱着這股疑問,她斟酌措辭,回:【沒。】
想了想,單個字有點冷淡,又問。
【你不睡嗎?】
陳曆依舊回的語音:“睡不着。”
睡不着,所以找她聊天打發時間?宋昭昭撇撇嘴,擡頭望了眼月亮。
她回:【我也睡不着。】
下一秒,陳曆的消息立即彈了出來。
話筒貼近耳朵,低沉的嗓音仿佛一縷輕飄飄的煙,無拘無礙地鑽進了她的耳朵。
他問:“想出去玩嗎?”